藏书阁三层的檀香混着霉味钻进鼻腔时,琼多的脊背又被重重踹了一脚。
"旁支的野种也配碰主家典籍?
"少年踉跄着撞在红木书案上,羊皮卷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垂着脑袋,额前碎发遮住泛红的眼尾,只看得见喉结动了动——这是他被主支子弟围堵的第七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由头:"你娘是被驱逐的不祥女,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雪罗·里昂!
"管事的吆喝声从楼梯口传来,踹人的金发少年立刻收脚后退两步,靴跟碾过琼多手背的动作却没停。
琼多咬着唇没吭声,指节在青砖地上抠出白痕——他记得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主支子弟当街撕了他的旧衣,老管事穆恩赶到时只说了句"莫要伤了手"。
"收拾干净。
"里昂甩下一句,带着随从踢开满地典籍扬长而去。
木屐声渐远后,琼多跪坐在地上,指尖轻轻抚过被踩皱的《元素基础论》。
封皮上"雪罗"家徽的金线己经磨得发暗,像极了他胸前那枚褪色的仆役徽章。
"小琼多。
"清甜的女声惊得他一颤,抬头便见小丫鬟露娜捧着青瓷碗蹲下来。
少女发间的铃兰簪子晃了晃,将温热的小米粥推到他手边:"厨房留了夜宵,我、我偷藏了一碗。
"琼多喉间发紧。
他知道露娜是主支旁系的远亲,和他一样在家族里没什么地位,上个月还因为帮他捡书被掌嘴。
他接过碗时指尖微颤,粥水泼在青灰色仆役服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污渍,倒像极了母亲离开那晚,他拽住她裙角时蹭到的泪渍。
"明日是族学测试。
"露娜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听说这次要考元素感知,你...你不是总在偷偷看禁书吗?
"琼多的手顿了顿。
三个月前母亲被驱逐时塞给他的破布还藏在怀里,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枚镜子纹路,还有她临终前的话:"镜灵未灭,万法归虚。
"后来他在藏书阁最深处翻到一本无名典籍,封皮上的纹路恰好能和破布拼合,可无论怎么翻都只有空白页。
"我得把这些书放回去。
"他将空碗递还,指腹蹭过露娜掌心的薄茧——那是她每日劈柴留下的痕迹。
少女欲言又止,最终只轻轻攥了攥他的手腕,铃兰香随着她的背影消散在楼梯口。
月上中天时,藏书阁的铜灯盏只剩最后一滴灯油。
琼多借着月光掀开最里层的檀木柜,柜底压着那本无名典籍。
当他的指尖触到封皮时,藏在怀里的破布突然发烫,像被火烤着了似的。
他慌忙扯出破布,金线纹路竟泛着幽光,与典籍封皮上的暗纹完美契合,"咔"的一声,典籍自动翻开。
一片青玉小镜从书页间滑落。
琼多屏住呼吸。
镜子只有巴掌大,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镜面蒙着层灰雾,却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泛起涟漪。
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窜进经脉,像冰锥又像暖流,他浑身一震,镜面突然清晰起来,浮起一行鎏金小字:"初级火元素感知术(可复制)。
""复制?
"他低喃出声,喉结动了动。
记忆里族学先生说过,元素感知是战徒境的基础,可他连一星战徒都不是——母亲被驱逐后,家族断了他的元素石供给,这三年他只能靠偷喝仆役房的火元素茶维持。
镜面突然泛起红光,琼多下意识运转体内那丝微弱的火元素。
指尖先是冒出个火星,接着"轰"的一声,他面前的羊皮卷腾起半人高的火苗!
"谁在里面?
"急促的脚步声撞破深夜的寂静。
琼多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去拍火,却越拍越旺。
他急得额头冒汗,余光瞥见青玉镜还在掌心发烫,鬼使神差地默念"收"——火苗竟"呲"的一声缩进指尖,只剩一缕青烟。
门"吱呀"被推开。
老管事穆恩举着提灯站在门口,银白胡须被穿堂风掀起,浑浊的眼睛在火光里像两口深潭:"琼多?
""穆、穆恩大人!
"琼多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书案。
他死死攥住掌心的镜子,能感觉到镜面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我...我整理禁书时,不小心碰倒了烛台..."穆恩的目光扫过焦黑的羊皮卷,又落在琼多泛红的耳尖上。
他缓步走近,提灯的光映得琼多额角的细汗发亮。
就在琼多以为要挨罚时,老管事突然笑了:"倒是个勤快的。
"他伸手拍了拍琼多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压断骨头,"往后禁书区的钥匙,你收着吧。
"琼多僵在原地,首到穆恩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他低头看向掌心,青玉镜不知何时缩进了皮肤里,只留一道淡青色的印记。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照在他胸前的仆役徽章上,那枚褪色的银纹突然变得刺目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后颈还在疼——是穆恩刚才拍他时用了暗劲。
琼多关紧木门,借着月光摸出藏在草席下的破布。
金线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与他掌心的青印遥相呼应。
他躺到硬邦邦的木床上,盯着头顶漏风的瓦缝,听着远处更夫敲了三更。
"镜灵未灭..."他轻声重复母亲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万法归虚。
"窗外有夜风吹过,掀起他枕头下的无名典籍。
书页间,半枚青玉镜的虚影缓缓浮现,又悄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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