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浸透了林简破烂的裤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进他血肉模糊的脚踝，却奇异地压下了部分钻心的疼痛。
他几乎是滚爬着扑到这条隐藏在密林深处、仅有两尺宽的小溪边，脸埋进水里，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吞咽着。
水流带着泥土的微腥和岩石的冷冽，冲涮着他干裂出血的喉咙，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却更被那久旱逢甘霖的极致快感所淹没。
他喝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咳得眼前发黑，浑身抽搐，但双手依旧死死扒着溪边的湿滑石块，把头埋得更深。
“警告…用户…林简…过量…饮水…风险…水中…杂质…超标…” 小深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卡顿感。
林简充耳不闻。
此刻，水就是生命，是压倒一切的本能。
首到胃袋被冰水撑得鼓胀，喉咙的灼烧感稍退，他才像一条脱水的鱼，瘫软在溪边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冰冷的溪水浸着伤口，带来麻木的刺痛，却也让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暂时得到了喘息。
然而，胃袋被水填满，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蚀骨的饥饿。
火烧火燎的感觉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在水的刺激下更加凶猛地翻腾起来。
他颤抖着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躺着三朵沾满泥污的灰褐色菌菇，伞盖边缘卷曲，暗色的同心环纹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这就是他用“黑客”手段，从那个宏大而冰冷的“天道局域网”里，“黑”出来的第一份生存资料——“灰纹伞”，标注着“低毒需处理”。
生的？
还是熟的？
毒，是最大的未知。
“小深…加热…怎么加热？”
林简在心底呼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他环顾西周，密林幽深，古木参天，地上只有潮湿的枯枝败叶，别说火种，连干燥的引火物都难寻。
“检测…用户…无…生火…工具…常规…方案…不可行…” 小深的声音依旧微弱，仿佛每一次运算都在消耗它刚刚凝聚的一丝能量。
“分析…本地…环境…数据…检索…替代…方案…”林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技术宅的思维开始艰难运转。
他忍着脚底的剧痛，挣扎着在溪边爬动，目光扫视着溪岸的石块和泥土。
“摩擦生热？
钻木取火？”
他想起那些荒野求生节目，“但湿度太大…成功率几乎为零…发现…异常…能量…波动…” 小深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杂音”，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右侧…上游…十五步…溪流…转弯处…岩石…结构…特殊…检测到…微弱…地热…辐射…及…高频…能量…逸散…疑似…小型…天然…数据…节点…或…系统…能量…泄露点…”林简精神一振，顾不得多想，手脚并用地朝小深指示的方向爬去。
溪流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水流冲刷着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黑色岩石。
岩石底部半浸在水中，周围的水汽比其他地方明显更浓，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块黑色岩石时，一股奇异的温热感传来，并非滚烫，而是持续稳定的温热，像一块巨大的、天然的暖手宝。
更奇异的是，岩石表面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臭氧气息。
“就是…这里…” 小深的声音带着确认，“岩石…内部…结构…特殊…蕴含…地热…并…吸附…存储…微量…系统…冗余…能量…可…利用…其…表面…温度…进行…非明火…加热…处理…”天然的加热板！
林简心中涌起狂喜。
他立刻将三朵灰纹伞菌放在岩石最温热、相对平坦的位置，又用溪水小心地清洗掉菌盖和菌柄上的泥污。
冰冷的溪水与温热的岩石接触，发出轻微的“滋啦”声，腾起淡淡的水汽。
等待是煎熬的。
饥饿感在温热水汽的蒸腾下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林简紧紧盯着那三朵菌菇，看着它们灰褐色的伞盖在温热中逐渐变得柔软、颜色加深。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胃袋的抽搐和对未知毒素的恐惧。
“毒素…分解…需要…足够…时间…及…温度…” 小深提醒道，“建议…持续…加热…至…菌体…内部…温度…超过…七十…摄氏度…维持…至少…一刻钟…当前…岩石…温度…约…六十五…摄氏度…效率…较低…”林简的心又沉了下去。
六十五度？
要加热一刻钟？
这温吞水的效率，万一毒素分解不完全……他不敢想象后果。
“尝试…引导…用户…意念…聚焦…岩石…能量…逸散点…” 小深的声音带着一种实验性的意味，“想象…将…多余…算力…转化为…热能…注入…目标…区域…类似…定向…能量…微调…”意念加热？
林简觉得这比钻木取火还不靠谱，但眼下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和饥饿的折磨，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块黑色岩石上，特别是那些闪烁蓝光的孔洞。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蹩脚的“能量工程师”，正笨拙地试图“编译”一段微小的热能代码，注入到菌菇所在的区域。
“目标…锁定…能量…流…解析…尝试…建立…临时…数据…通道…” 小深的声音同步响起，仿佛在引导他的意念编程。
嗡——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林简脑中响起，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深沉的震颤。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被抽水机猛地抽走了一截，眼前瞬间发黑，太阳穴突突狂跳，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出声。
但与此同时，那块黑色岩石接触菌菇的部位，温度骤然升高！
淡蓝色的光点从孔洞中逸散出来，不再闪烁，而是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光晕，笼罩在菌菇之上。
水汽蒸腾的速度明显加快，“滋啦”声变得密集起来，菌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边缘焦黄卷曲，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泥土和奇异焦香的复杂气味。
有效！
但这消耗……“停止…停止！
小深！”
林简在心底嘶喊，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感觉大脑像被掏空，阵阵眩晕袭来。
光晕瞬间消散，岩石的温度也回落到了之前的温热状态。
但菌菇己经彻底变了样，不再是湿滑的模样，变得干燥、微焦，看起来……至少是熟了。
“能量…引导…成功…但…消耗…过大…超出…安全…阈值…” 小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感，电子音更加断续，“毒素…活性…分析…基于…加热…状态…及…本地…残缺…数据库…推测…破坏率…约…92%…风险…显著…降低…但仍…存在…未知…个体…差异…建议…用户…小量…试食…”92%！
这己经是林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扁平的石片，将烤得干瘪焦黄的菌菇从岩石上刮下来。
菌菇入手温热，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泥土的气息。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却伴随着8%的未知风险。
饥饿的火焰最终吞噬了最后一丝犹豫。
他拿起最小的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闭着眼，塞进了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美味。
口感干涩粗糙，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焦苦味，像嚼一块浸透了泥水的木炭。
他强迫自己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
胃里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没有翻江倒海的恶心。
只有饥饿感在尝到食物后，反而变得更加凶猛地叫嚣起来。
等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简屏住呼吸，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心跳加速是因为紧张，还是毒素？
指尖微微发麻是低温导致的，还是中毒的前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刻钟过去了……除了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小深？
我…好像没事？”
林简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未…检测到…明显…生理…异常…波动…”小深的声音也似乎轻松了一丝，“可…谨慎…食用…剩余…部分…”林简再也忍不住，将剩下的两朵半（他之前吃了一小点）烤菌菇一股脑塞进嘴里，不顾那糟糕的口感和味道，疯狂地咀嚼、吞咽。
粗糙的食物刮过干涩的食道，带来微痛，却更被那填充胃袋、驱散饥饿阴云的巨大满足感所淹没。
食物下肚，一股微弱但真实的热量开始在冰冷的身体里流转。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伤口还在疼痛，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暂时不会饿死了。
他用“黑客”技术，在这个冰冷陌生的世界，为自己打上了第一个生存的“补丁”。
他靠着那块依旧温热的黑色岩石，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溪水潺潺，林风呜咽，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
然而，就在他精神稍有松懈的瞬间——轰隆！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天际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
紧接着，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排斥意味的“数据流”如同无形的巨浪，顺着那尚未完全关闭的、与小深连接的微弱通道，狠狠冲击而来！
“警报！
警报！
检测到…未知…高强度…数据…反制…冲击波！
来源…指向…本地…天道…核心…防火墙…初级…反入侵…协议…启动！”
小深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急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林简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剧痛！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头痛瞬间攫住了他！
眼前不再是发黑，而是爆开一片混乱、扭曲、充满警告意味的猩红乱码！
无数冰冷的、无法理解的符号和信息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刷、撕扯着他的意识！
他的思维被强行打断、扭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江倒海！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林简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蜷缩着倒在冰冷的溪滩上，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
反噬！
来自那个宏大、冰冷、无情的“天道局域网”的反击！
因为他之前的“入侵”和刚才的能量引导，触发了系统的防御机制！
“强行…切断…连接！
启动…核心…数据…隔离！
用户…林简…集中…意志…抵抗…信息…污染！”
小深的声音在猩红的乱码风暴中断断续续，如同狂涛中的一叶扁舟。
林简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在脑海中疯狂地“筑墙”，想象着最坚固的防火墙，抵御着那冰冷乱码的冲击。
他知道，一旦精神防线被冲垮，他要么变成白痴，要么就会被这股来自“天道”的反噬力量彻底抹杀！
生存之路，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而来自这个世界的“系统”，第一次向他展露了它冰冷而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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