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的雨,总带着股土腥和尸臭混合的怪味。
我叫封九溟,观山太保的末代传人。
此刻正跪在祖祠的青石板上,看着供桌前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我的师父,也是把我从孤儿院接回来的老人,孙邈。
老人是昨夜断气的,死状与我爷爷如出一辙:七窍流血,心口塌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
唯一不同的是,他临终前用指甲在自己胸口刻了三个字,血字扭曲如蛇,像是“骨”、“鸣”、“三”。
“骨鸣三声…”我摸着腕间的观山印刺青,那枚由朱砂混着黑狗血纹上去的印记正在发烫,“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祖祠里弥漫着纸钱和艾草的味道,正中的神龛上供奉着块黑沉沉的木牌,上面写着“观山太保历代先灵之位”。
牌位前的香炉里,三炷清香明明灭灭,烟圈飘到半空就散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打散。
我知道,这不是风。
观山祖祠的机关能挡风、挡水、挡活人,却挡不住那些东西——那些从秦岭天坑里爬出来的,被我们观山太保看守了六百年的“骨煞”。
师父说过,观山太保是明初朱元璋封的,专门替皇家看守龙脉,顺带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可到了清末,不知触了什么霉头,家族突然开始死人,死法都一样,像是被诅咒了。
传到我这辈,就剩我和师父两个人了。
“九溟,记住,观山印发烫时,就往东北走,那里有你爷爷留下的东西。”
师父弥留之际,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千万别碰天坑里的青铜椁,更别让血沾到上面…否则…”他没说完就断气了,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十年前,我爷爷就是在秦岭天坑失踪的,搜救队只找到半卷烧焦的《陵谱遁甲卷》和一只断手,断手上的观山印刺青,和我腕间的一模一样。
雨越下越大,打在祖祠的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门。
我抬头看向供桌底下,那里藏着师父的“遗物”——一口半人高的藤编棺材,棺盖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地面的纹路蜿蜒,在我脚边汇成小小的血洼。
这口棺材是三天前师父让我从后山挖出来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关键时刻能保命”。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藤条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些青黑色的鳞片,还透着股淡淡的尸臭,像是装着什么活物。
“咔哒。”
一声轻响从棺材里传来,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我握紧了腰间的工兵铲,那是师父教我用的第一样“家伙”,铲刃上还沾着去年处理“湘西赶尸”时留下的黑血。
腕间的观山印突然剧烈发烫,烫得我差点甩掉工兵铲。
供桌前的三炷清香“噗”地一声全灭了,祖祠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雨声都像是被隔绝在外。
“咚…咚…咚…”棺材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节奏很慢,像是有人在用指关节敲棺材板。
一下,两下,三下…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骨鸣三声!
我头皮发麻,想起师父胸口的血字,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观山印的烫意顺着手臂蔓延,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血管里钻动,眼前开始发黑,隐约看到供桌后面的墙壁上,那些历代观山太保的画像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
“九溟…”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祖祠里响起,不是我的,也不是师父的,像是无数人凑在我耳边低语,“来…打开它…看看你的宿命…”声音带着种诡异的诱惑力,让我握着工兵铲的手开始发软。
棺材盖又被敲响了,这次更用力,藤条缝隙里渗出的血珠开始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几分。
观山印的烫意消退了些,我想起师父教的法子:遇邪祟,先破胆,再破阵。
祖祠的地面是按照“九宫八卦”铺的青石板,棺材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死门”。
而我脚下的位置,是“生门”。
只要我不动,那东西就暂时出不来。
“别装神弄鬼了。”
我强作镇定,声音却在发颤,“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是十年前跟着我爷爷从秦岭天坑爬出来的骨煞,对吧?”
棺材里的敲击声停了。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嘲弄:“观山太保的后人,就这点胆色?
你爷爷当年可是笑着跳进天坑的…他说,要去给你们‘开路’呢。”
“开路?”
我心头剧震,“我爷爷不是被你害死的?”
“害死?”
那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是自愿的。
自愿成为‘骨引’,帮我们打开‘门’…你以为观山印是保护你们的?
错了,那是‘定位器’,是我们找你们的标记!”
腕间的观山印再次发烫,这次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我低头一看,刺青的纹路竟然在蠕动,像是活过来的蜈蚣,慢慢爬上我的手背。
“不好!”
我暗道不妙,师父说过,观山印失控时,就是骨煞近身之兆。
我猛地转身,工兵铲横扫向身后的供桌。
按照祖训,祖祠的供桌是用“阴沉木”做的,能克邪祟。
可铲刃刚碰到供桌,就听到“铛”的一声脆响,像是砸在了钢铁上。
供桌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说是人,其实更像是具披着人皮的骨架。
它穿着件破烂的明代官服,脸上的皮肤干瘪发灰,贴在骨头上,两个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是能吸走人的魂魄。
最吓人的是它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正抓着供桌上的牌位,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血。
“观山太保…封家…”那“人”开口了,声音正是刚才在棺材里听到的沙哑声,“第六百三十七年…终于等到‘印’醒了。”
它的目光落在我腕间的观山印上,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贪婪。
我握紧工兵铲,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这东西就是骨煞?
可它怎么会穿着明代官服?
难道是…历代观山太保死后变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师父说过,面对邪祟,退一步就输了。
骨煞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很简单。
把棺材打开,取出里面的‘钥匙’,跟我去秦岭天坑…找到你爷爷,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什么钥匙?”
“你爷爷的手骨。”
骨煞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他把半卷《陵谱遁甲卷》藏在了手骨里,那是打开‘门’的钥匙…也是你们封家摆脱诅咒的唯一办法。”
我心头一震。
半卷《陵谱》?
师父说过,爷爷失踪后,只找到半卷烧焦的残页,上面只有些零碎的风水口诀,根本不全。
难道另一半真的在爷爷的手骨里?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骨煞抬起手,将抓着的牌位扔给我。
牌位上的“历代先灵之位”几个字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字,和我爷爷的笔迹一模一样:“九溟,信它,去天坑,找手骨,续《陵谱》,破诅咒。”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字迹…确实是爷爷的。
我小时候练过他的字,这笔锋,这力道,错不了。
骨煞看着我,眼窝里的黑洞似乎更深了:“现在,你可以打开棺材了吗?
你爷爷的手骨,就在里面。”
雨还在下,祖祠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我看着地上的血洼,看着腕间发烫的观山印,看着那具穿着明代官服的骨煞,突然明白了师父胸口“骨鸣三”的意思。
骨鸣三声,不是警告,是“召唤”。
是爷爷在天坑里,通过骨煞,召唤我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工兵铲。
不是要打骨煞,而是要撬开那口藤编棺材。
无论里面是爷爷的手骨,还是更深的陷阱,我都必须打开。
因为我是封九溟,是观山太保的传人。
这是我的宿命,躲不掉。
工兵铲的刃口插进棺盖缝隙,我用力一撬。
“嘎吱——”刺耳的摩擦声中,棺盖缓缓抬起,一股比尸臭更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眯起眼,看向棺材里。
里面没有手骨。
只有一块青黑色的骨头,约莫巴掌大小,形状像是人的指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和我腕间的观山印一模一样。
骨头的顶端,镶嵌着半块玉佩,玉佩是血红色的,里面像是有血丝在流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镇陵血玉?”
我失声叫道。
师父说过,西脉诅咒的关键,就是西枚镇陵血玉。
骨煞的沙哑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是第一枚。
剩下的三枚,都在秦岭天坑里。
想知道你爷爷的下落,想解开诅咒,就拿着它,跟我走。”
我拿起那块指骨和血玉,入手冰凉,指骨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和我腕间的观山印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青光。
就在这时,祖祠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像是夜枭,又像是某种猛禽。
骨煞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窝里的黑洞转向门口,声音变得急促:“他们来了。
快走!”
“他们是谁?”
“发丘派的人。”
骨煞抓起我的手,它的手指冰冷刺骨,“十年前,你爷爷就是被他们逼进天坑的。
现在,他们来找你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骨煞拽着冲向祖祠后门。
雨幕中,隐约能看到几道黑影正朝着祖祠的方向移动,速度极快,像是脚不沾地。
腕间的观山印烫得越来越厉害,我知道,真正的麻烦,开始了。
而我手里的这块指骨,正在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骨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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