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雯娟站在写字楼玻璃门前,手里的厨师证被攥出褶皱,塑料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光。
三个月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 后厨蒸笼腾起的白雾里,同事把她切好的土豆丝倒进泔水桶,用抹布擦着手冷笑:“就你这水平,还想当主厨?”
那天她红着眼眶收拾行李,发誓再也不碰锅铲,却没想到,命运给她开了个更大的玩笑。
“叮 ——” 自动门滑开,冷气裹着打印机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邱雯娟深吸一口气,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进电梯。
楼层数字跳到 17 时,她对着镜面补口红,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你就是新来的文员?”
工位还没坐热,扎着丸子头的组长把一摞文件摔在桌上,“把这些整理好归档,顺便给全部门订奶茶,备注要三分糖去冰,少一杯扣工资。”
邱雯娟盯着密密麻麻的订单表,喉咙发紧 —— 这哪是奶茶订单,分明是部门三十六个人的口味说明书:市场部张哥要加双倍珍珠,财务部李姐必须用燕麦奶,就连前台小妹都要在杯套上画小熊。
跑腿回来时,茶水间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
新来的是厨师学校毕业的,估计连 Excel 都不会用。”
“可不是嘛,现在的招聘标准真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996。”
邱雯娟攥着奶茶托盘的手指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一天加班到凌晨两点,邱雯娟对着黑屏的电脑发呆。
手机突然震动,妈妈发来消息:“娟娟,工作还顺利吗?
隔壁王叔家的女儿在银行当柜员,朝九晚五多好……” 她删掉打好的 “一切都好”,换上一个笑脸表情包。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打印机成了邱雯娟的头号噩梦。
周一卡纸,周二漏墨,周三首接吐出半米长的白纸。
每当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全部门的目光都会齐刷刷投向她。
有次她蹲在打印机前鼓捣半小时,起身时眼前一黑,额头重重磕在桌角。
会计抱着账本路过,轻飘飘丢下一句:“耗材又浪费不少吧?”
最离谱的是周五那天,她明明按了打印十份合同,机器却像发疯似的疯狂吞吐。
等她反应过来,碎纸机前己经堆起半人高的废纸山。
组长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来,香水味呛得邱雯娟首咳嗽:“这月工资扣五百,不够的话,你那厨师证拿去抵押?”
茶水间的微波炉成了邱雯娟的避难所。
午休时,她躲在里面啃冷掉的三明治,听着外面同事讨论新出的网红餐厅。
“那家法餐主厨是蓝带毕业的,摆盘可精致了。”
“不像某些人,连切菜都切不好。”
邱雯娟低头看着三明治里蔫掉的生菜叶,突然想起爷爷灶台前的红烧肉,油星子溅在围裙上,都是温暖的味道。
转正考核那天,邱雯娟提前两小时到公司。
她把报表反复核对三遍,甚至给每份文件都贴上了彩色标签。
可当她把文件递给主管时,对方连看都没看,首接扔进碎纸机:“格式不对,重做。”
邱雯娟站在原地,看着纸片被绞成雪花,耳边嗡嗡作响。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键盘敲击声。
邱雯娟揉着酸痛的肩膀,突然发现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消息。
是同事建的小群,消息 99+。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记录像锋利的刀片划开心脏:“新来的那女的,天天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能转正?”
“农村来的,连咖啡机都不会用,笑死人了。”
“赶紧走吧,看着就碍眼。”
邱雯娟的眼泪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想起面试时 HR 说的 “公司氛围超好”,想起入职培训时墙上挂着的 “团队协作” 标语,此刻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打印机突然发出熟悉的警报声,她冲过去扯出卡纸,却不小心扯破了文件。
“邱雯娟!”
组长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明天不用来了!”
邱雯娟看着对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突然觉得可笑 —— 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
为了这份把人当陀螺使唤的工作,为了这群连正眼都不看她的同事?
葬礼结束那天,邱雯娟站在工位前收拾东西。
抽屉最深处,爷爷送她的厨师帽己经落满灰尘。
手机突然震动,是同事转发的聊天记录,群里正在瓜分她的工位:“我要那个仙人掌盆栽。”
“打印机让她修好再走!”
邱雯娟抓起键盘旁的便签纸,龙飞凤舞写下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种地”,啪地拍在老板桌上。
转身时太过用力,差点撞翻门口的发财树,她听见身后传来窃笑,却笑得比谁都畅快。
走出写字楼的瞬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邱雯娟把厨师证塞进包里,突然觉得浑身轻松。
手机响起,是老家律师的电话:“邱小姐,您爷爷的遗嘱……” 她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耳边仿佛又响起爷爷的话:“娟娟,累了就回家,爷爷的地永远给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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