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焚小说

第一章我至今记得父亲将我献给商王那天的表情——那不是悲痛，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作为战败的苏部落首领，他献上牛羊、玉器和自己的女儿，只为换取商王帝辛的宽恕。我，

苏妲己，就这样成了一件贡品。"女儿，这是你的命。"父亲避开我的目光，声音低沉，

"商王残暴，若不以你平息他的怒火，整个苏氏都将沦为奴隶。"我咬紧下唇，

直到尝到血腥味。十七年来，我是苏氏最受宠爱的女儿，学习音律、舞蹈和占卜，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政治交易的筹码。母亲早逝，父亲将我视若珍宝，

如今这珍宝却被他亲手献出。"父亲当真认为，一个女子能改变商王的意志？"我轻声问道，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坠——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父亲终于抬头看我，

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商王好色，朝中皆知。你...生得美。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我的尊严。原来在父亲眼中，

我最大的价值不过是这副皮囊。启程那日，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垮大地。我身着素衣，

长发未饰一物，拒绝了一切华服美饰。若我必须成为祭品，至少让我保持最后的骄傲。

商王的使者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他上下打量我的眼神让我想起猎鹰盯着兔子的模样。

"苏氏之女，果然名不虚传。"他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大王定会满意。

"前往朝歌的路途漫长而屈辱。我被安置在一辆没有窗户的车厢内，

日夜听着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偶尔停车休息时，我能感受到商人士兵投来的贪婪目光，

听到他们低声议论"蛮族之女"将如何取悦他们的王。第二章第七日黄昏，车队终于停下。

车厢门被粗暴拉开，刺眼的夕阳让我一时睁不开眼。"朝歌到了。"那使者冷冷道，

"下来吧，蛮女。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王城。"当我踉跄着下车，

眼前的景象让我忘记了呼吸——朝歌城比我想象中还要宏伟百倍。高耸的城墙仿佛直达天际，

城门上青铜兽面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城内传来鼎沸人声和钟鼓之音，

空气中弥漫着我从未闻过的香料气味。"怎么？吓傻了？"使者嗤笑道，

"你们蛮族一辈子也建不起这样的城池。"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是的，苏部落的帐篷与这巍峨王城相比，确实如同蝼蚁之于大象。

但那些帐篷里有温暖和爱，而这石头垒砌的城池下，又藏着多少血腥与阴谋？入城后，

我被带到一处偏殿沐浴更衣。几名面无表情的侍女剥去我的素衣，

用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热水为我洗身。她们的动作机械而熟练，仿佛在清洁一件器物而非活人。

"这是大王赐的衣裳。"为首的侍女捧来一袭红衣，布料轻薄如蝉翼，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案。

我认得这种刺绣手法——比苏部落的工艺精细百倍。"我不穿。"我后退一步，

声音比想象中坚定。侍女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者叹了口气："姑娘，在朝歌，

违抗王命的下场比死更可怕。前些日子有个舞姬拒绝侍寝，被做成了'人彘'——砍去四肢，

挖掉眼睛，养在瓮中..."我浑身发冷，胃部一阵绞痛。最终，我沉默地伸开双臂，

任由她们为我穿上那件华美如囚服的红衣。夜幕降临时，我被引至鹿台。

这座建在高台上的宫殿灯火通明，乐声靡靡。台阶两侧立着青铜铸造的狰狞兽像，

在火光映照下仿佛随时会扑下来撕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我的双腿已经颤抖不已。

大殿内，数十盏油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两侧跪坐着华服贵族，

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审视与轻蔑。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甜腻气味，

让人头晕目眩。"苏氏之女带到！"侍从高声宣告。大殿尽头的高台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转身。那一刻，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这就是传说中的暴君帝辛？

第三章与我想象中满脸横肉的屠夫不同，眼前的男人有着刀削般的轮廓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魁梧，一袭玄色王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正把玩着一只青铜酒樽，腕上玉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走近些。"他的声音低沉浑厚，

不怒自威。我强迫自己迈步向前，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大殿都能听见。

十步、九步、八步...当我距离他只有五步之遥时，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我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抬头。"我缓缓仰起脸，与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不是欲望，而是一种近乎好奇的探究。

这让我更加不安。"苏护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帝辛轻笑一声，转头对身旁一位白发老者道，

"比干，你看此女如何？"那被称作比干的老者面容严肃，眉头紧锁："大王，

蛮族之女不可轻信。苏氏虽表面臣服，实则...""王叔多虑了。"帝辛打断他，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听说你善舞？"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我僵硬地点头。在苏部落，

我的舞姿确实备受赞誉，但此刻我只感到一阵恶心。"那就为孤舞一曲。

"帝辛靠回他的王座，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让孤看看，蛮族的舞与商有何不同。

"乐师奏起陌生的商朝乐曲，与我熟悉的部落旋律截然不同。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移动脚步。

起初动作生涩，但渐渐地，身体记忆接管了控制。我闭上眼，

想象自己回到了苏部落的篝火旁，为族人们起舞...当我再次睁眼时，发现大殿一片寂静。

帝辛的目光牢牢锁在我身上，表情难以捉摸。比干面色阴沉，其他大臣则交头接耳。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忌——在商王面前闭眼舞蹈，在他们眼中或许是极大的不敬。

"有趣。"帝辛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的舞...有种野性的美。

与朝歌那些矫揉造作的舞姬不同。"他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从今日起，你留在鹿台。

"这句话决定了我的命运。没有询问，没有选择。我再次伏地行礼，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时，

一滴泪水无声滑落。第四章那夜，我被安置在鹿台的一间精致寝室内。比起囚禁，

这更像是一种华丽的圈养。窗外，朝歌的灯火彻夜不熄，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乐声与笑声。

我蜷缩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无法入睡。凌晨时分，门被轻轻推开。我立刻绷紧身体，

以为帝辛要来索取他作为征服者的"奖赏"。但进来的只是一名侍女，

她放下一个食盒后迅速退了出去。食盒内是精致的点心和水果，还有一小壶温热的米酒。

我饥肠辘辘，却提不起食欲。正当我犹豫时，窗外传来低声交谈。

已经派人监视她了..." "...大王似乎很中意这个蛮女..." "...小心些，

听说她会妖术..."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靠近窗边，但说话声很快远去。妖术？

我苦涩地笑了。在苏部落，我确实跟随巫医学习过草药知识，但这在商人眼中就成了邪术？

清晨，一名年长宫女前来教我商朝礼仪。她严厉的眼神让我想起幼时教我识字的部落长老。

"在大王面前，视线不得高于他的衣领。"她机械地重复着，"走路时步伐要小，

声音要轻..."我木然地跟着重复动作，心思却飘向远方。苏部落现在怎样了？

父亲可曾后悔他的决定？我是否永远无法再见到故乡的草原？三天后，帝辛再次召见我。

这次是在他的书房，一个堆满竹简和龟甲的地方。他正在研究一块龟甲上的裂纹，眉头紧锁。

"过来。"他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听说你懂占卜？"我惊讶地抬头。确实，

母亲生前是部落的占卜师，我从小耳濡目染。但商王如何得知？似乎看出我的疑惑，

帝辛轻笑一声："孤自有耳目。苏氏的占卜术在东方颇有名气。"他指向那块龟甲，

"看看这个征兆。"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那些烧灼出的裂纹。图案错综复杂，

但某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预示着西方的威胁。"我轻声说，

不确定自己的解读是否正确，"有水与火的意象...还有...""周。

"帝辛冷冷吐出这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姬昌那个老狐狸，表面臣服，暗中壮大。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疼痛，"你能看到更多吗？"那一刻，

我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危险的边缘。一句话说错，可能就会万劫不复。但同时，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萌芽——如果我能成为帝辛信赖的占卜者，

或许能获得一定的话语权，甚至...影响力。"需要...需要特定的仪式。

"我强忍疼痛，努力使声音平稳，"在我的部落，

我们要在月圆之夜..."帝辛突然松开手，大笑起来："好！那就月圆之夜。

让孤看看苏氏的占卜术是否名副其实。"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我说，"你可以退下了。

"第五章离开书房后，我的双腿发软。走廊拐角处，我看到比干正与几名贵族低声交谈。

他们看到我时立刻噤声，但那种充满敌意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回到寝室，

我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久久凝视。镜中女子面容姣好却眼神空洞，红衣似血，

宛如一具美丽的傀儡。我伸手触碰镜面，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憎恶——既是对镜中人，

也是对将她置于此境的一切。"不。"我轻声对自己说，手指缓缓收紧，"我不会任人摆布。

"窗外，朝歌城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欲望之城，

或许也将成为我的战场。我，苏妲己，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贡品。从今夜起，

我要学习这座城市的规则，了解它的弱点，掌握它的秘密。既然命运将我推入这权力的旋涡，

那么我就要成为旋涡的中心。哪怕，最终会万劫不复。月圆之夜，

鹿台最高的露台上铺满了兽皮与草药。我按照苏氏部落的传统布置祭坛，手指不时颤抖。

帝辛倚在青铜凭几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好奇。"蛮族的占卜方式倒是别致。

"他捻起一撮我摆好的白茅草，"不用龟甲兽骨？""苏氏信奉月神。"我轻声道，

将母亲留给我的玉坠放在祭坛中央，"满月时，神灵最易沟通。"比干站在帝辛身后阴影处，

白发在月光下如同霜雪。自从我被召入宫，这位王叔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毒蛇。

此刻他正低声对身旁的贵族说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妖女"二字。我深吸一口气，点燃艾草。

辛辣的烟雾缭绕上升，与月光交融。开始吟诵母亲教我的咒语时，声音细如蚊蚋。

但随着仪式进行，某种奇异的力量攫住了我——祭坛上的火焰突然蹿高，

玉坠发出微弱的青光。"西方..."我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低沉而空洞，

"有狼群聚集...他们在啃噬商朝的根基..."一阵剧痛穿透我的太阳穴，

眼前闪过血腥画面：身着异族服饰的战士，燃烧的城池，倒下的玄鸟旗帜...我踉跄后退，

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帝辛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他的手掌灼热如炭火。"继续说。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周...姬昌...他的儿子..."我艰难地挤出这些词，

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他们在铸造...更多的兵器..."祭坛上的火焰骤然熄灭。

我瘫软在地，冷汗浸透衣衫。玉坠裂成两半，断面如镜。死寂笼罩露台。

帝辛的脸色在月光下阴晴不定。比干快步上前："大王！蛮族妖术不可轻信！

周方国年年纳贡，怎会...""闭嘴。"帝辛轻声说，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弯腰拾起裂开的玉坠，若有所思，"三日前，探子确报姬昌之子姬发在秘密练兵。

"我的心脏狂跳。那只是我在走廊偶然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的猜测，竟成真了？我茫然无措。

比干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邪祟！大王应立即...""有趣。"帝辛打断他，

拇指摩挲我的脸颊，"从今日起，你每月为孤占卜一次。"他转向群臣，声音陡然转厉，

"至于周人——增兵孟津，严查各路贡使！"第六章占卜事件后，

我在宫中的地位微妙地改变了。侍女们看我的眼神多了畏惧，送来的衣食愈发精美。

但每次走过长廊，我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他们说你是狐精转世。

"一日替我梳头的年轻侍女突然说，随即惊恐地掩口，

"奴、奴婢失言..."我望着铜镜中那张越发苍白的脸，轻笑："你觉得我像吗？

"侍女吓得跪地磕头。我叹息着扶起她。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连恐惧都是会传染的瘟疫。

真正让我认清朝歌残酷本质的，是那日的"炮烙之刑"。清晨，宫中突然戒严。

我被带到一处从未去过的广场，帝辛高坐台上，下方立着一根烧得通红的铜柱。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味，让我胃部抽搐。"知道这是什么吗？"帝辛问我，

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我摇头，喉咙发紧。"炮烙之刑。"他凑近我耳边，

像分享一个秘密，"对付叛徒最有效的方法。"鼓声骤响，侍卫押来三个血肉模糊的人。

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曾给我送过蜜饯的膳房总管。"这些人私通周人。

"帝辛的声音轻快得可怕，"想看他们跳舞吗？"不等我回答，惨剧已开场。

第一个人被推到铜柱前，脚掌接触赤铜的瞬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他本能地抬脚，

却被强迫再次踏上灼热的铜柱...就像在跳一场 grotesque 的死亡之舞。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出血，指甲陷入掌心。不能吐，不能晕，

不能显露出一丝软弱——这是帝辛给我的考验，我心知肚明。

当第三个人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时，帝辛转向我："你觉得如何？"广场上所有目光都刺向我。

比干嘴角噙着冷笑，等着看我失态。我强迫自己直视帝辛的眼睛："叛徒...理应受惩。

"帝辛大笑，揽过我的肩膀。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混着血腥味，让我几欲作呕。

"孤就知道你和那些矫情的商女不同。"他对着我的耳朵低语，声音却让全场听见，

"今晚你来侍寝。"第七章侍寝的消息如野火传遍朝歌。傍晚时分，

微子启——帝辛的兄长竟亲自来访。这位素有贤名的王子面带忧色，却掩不住眼中的算计。

"姑娘可知，上一个侍寝的妃子怎么了？"他温文尔雅地为我斟茶。我沉默地摩挲着茶杯。

微子启叹息："被做成了人彘。因为她在枕边说了句劝谏的话。"茶水在杯中晃动，

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微子启突然压低声音："苏姑娘若想活命，

今夜可向大王进言减免西岐的贡赋。姬昌大人必会...""殿下！"我猛地抬头，

"您这是让我做周人的说客？"微子启脸色骤变，匆匆告辞。

我盯着他留下的锦盒——里面是一对价值连城的玉璧。多么可笑，

人人都想利用这个"蛮族妖女"，却无人问过她想要什么。沐浴更衣后，

我盯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突然将一盒胭脂砸得粉碎。侍女们惊恐跪地，我却笑出了眼泪。

在这吃人的宫殿里，要么成为刀俎，要么沦为鱼肉。帝辛的寝宫出乎意料的简朴。他散着发，

只着白色单衣，正在把玩一把青铜匕首。见我进来，他将匕首抛给我："会用吗？

"我接住匕首，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这是兄长小时候教我的。帝辛挑眉："有趣。

看来苏护没把女儿养成娇花。"他忽然逼近，我闻到了酒气。"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锁骨，"因为你的眼睛里有野性，不像那些只会瑟瑟发抖的商女。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帝辛的孤独。这个暴君被无数人畏惧，却无人敢以真面目相对。

而我——一个无所失去的蛮族俘虏，反而成了他最放松的存在。"大王不怕我刺杀您？

"我大胆问道，手指悄悄收紧匕首。帝辛大笑，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试试？

"他眼中的挑衅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怒火。我猛地刺出匕首——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

帝辛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可惜。"他扣住我的手腕，"你若真刺下来，

孤反而会高看你一眼。"那夜，帝辛并未真正碰我。我们像两头互相试探的野兽，

在龙榻上保持着危险的距离。天亮前，他突然问："你觉得比干如何？"我浑身紧绷。

这是陷阱吗？"王叔...德高望重。""呵。"帝辛冷笑，

"那个老东西天天在背后骂孤暴虐无道。"他翻身压住我，眼中闪着危险的光，"你说，

挖出他的心脏看看是否真有七窍如何？"我屏住呼吸。这不是玩笑，是认真的杀意。一瞬间，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附和？劝阻？还是..."大王何必脏了自己的手？"我轻声道，

"比干声望太高。不如...让他自己犯错。"帝辛眯起眼，

慢慢露出笑容："果然最毒妇人心。"他咬住我的耳垂，"从明天起，你搬进寿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