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太监搬来椅子，示意裴景齐坐下等候，裴景齐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正在案前垂眸的皇帝，轻轻摆手表示不必。
陛下未赐座，虽说他坐下也并无不妥，可……
裴景齐依旧站着。传闻这位登基才三年的新帝城府极深，不怒自威。尤其是近来御前局势动荡，抓了不少人，旧党心存忌惮，新人更是人人自危。
他自然不敢坏了规矩。
皇帝又翻阅了两页，依旧沉默不语。
裴景齐正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回应皇帝的问询，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白色，书房背后的小偏殿里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周身一袭水月般的白色，素净如雪，衣袂与腰身之间点缀着细碎的朱红纹样，身姿高挑，袅袅婷婷。
裴景齐一怔，再抬头看向她的脸，这人如同她的衣裳，肤色雪白匀净，眉目清冷，唯有琼鼻一侧的一点朱砂痣，打破了这份如雪的寂静。
裴景齐只看了一眼，便赶忙低下头，心下已冒了些冷汗——这女子显然不是寻常宫女，他这般直视不合规矩。
所幸皇帝低着头，女子也没瞧他一眼。她端着汤盅走来，对萧彻说道：“陛下，您要的参汤。”
音色清冷，语气谈不上温柔，甚至十分冷淡。
裴景齐心下十分诧异，他此前在宫宴中见过皇后——即便那位郁家嫡出的贵女、当今的皇后，对皇帝说话时也是毫不掩饰万千柔情。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会如此硬气？
萧彻抬眼看向她，随口道：“过来，坐下，帮朕看看这两本。”
裴景齐微微一怔，
女子也迟疑了一下，似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未出声，太监已迅速搬来椅子。
女子抿唇，终究还是说了一句：“陛下，祖宗有古制，后宫不得干政。”
萧彻挑眉：“你何时进了朕的后宫？”
此言一出，女子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最后她到底没再多言，坐下开始翻阅剩下的卷宗。
萧彻抬头，看向裴景齐：“裴卿坐下吧。”
裴景齐这才应了一声“是”，坐了下来。
他正襟危坐，心中思索起来。他出身查卷，最擅长观人。眼前这女子仪态端庄，显然出身世家大族。若没猜错，这便是外面如今传言中那位被休了的霍夫人“沈晚意”。
前首辅沈鼎泰的长孙女，霍小侯爷的下堂妻。
此刻她端坐在偏位，不笑不语，目光沉静，竟真有几分当年沈首辅的气度。
裴景齐虽年轻，早年也有幸听过沈阁讲经，对这位老臣心中颇为敬重。
沈家家破人亡，实则是皇帝和郁家一手造成，沈晚意如今对皇帝这般态度，虽十分大胆，倒也在情理之中。
正思索间，门外忽然有太监通传。
“兵部侍郎郁璟觐见。”
皇帝头也不抬：“传。”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脚步声自外传来，缓慢而沉稳，不紧不慢，一阵冷风被带进了书房外殿。
裴景齐悄然抬眼。
来人身形高大劲瘦，身着一袭绛黑朝衣，身上没有甲胄却自带压迫之势，面容冷峻，眉目锋利，宛如一条冬日蛰伏的巨蟒，眸间透着一股噬骨的寒意。
郁国公的亲侄，当朝太后的亲弟弟，兵部侍郎郁璟，今年不过二十八岁。
他走进殿内五步，停下向皇帝作揖：“臣郁璟参见陛下。”
萧彻将书案放回桌上：“免礼。”
裴景齐也起身行礼：“郁大人。”
郁璟抬头，唇边勾起的一点笑容在抬眼看到萧彻身边女子的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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