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像老天爷拧不紧的水龙头，没完没了地浇在“关人戍”身上。
雨水混着汗、混着血，顺着破烂的衣襟往下淌，在他蜷缩的角落里汇成一滩浑浊冰冷的泥洼。
每一次吸气，断裂的肋骨都像钝刀子在里面搅，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堵满了铁锈般的腥甜。
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湿冷的空气里，那是刚才被“疯狗”一棍子生生砸断的“纪念品”。
“跑啊！
PG小子！
你他妈不是挺能蹿吗？！”
粗粝的嘶吼伴着沉重的皮靴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砸在关人戍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疯狗，龙爷手下头号疯犬，一张被刀疤贯穿的凶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更显狰狞。
他身后跟着几条同样满脸戾气的鬣狗，狞笑着围拢，彻底堵死了这条废弃天桥下唯一的退路。
雨水顺着他们手中棒球棍和砍刀的锋刃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雨夜里，比惊雷更刺耳。
“关人戍”，或者说，曾经在街头巷尾靠“PG小子”这名号混迹赌档、不可一世的那个他，此刻像条被彻底打断脊梁的丧家犬。
身上那件曾经象征“派头”的潮牌外套，如今只剩下褴褛的布条，沾满污泥和暗红的血渍。
精心打理的发型被雨水和血糊成一绺绺，狼狈地贴在额角。
最刺眼的，还是那条断腿，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狗哥…钱…钱我一定想办法…求…求你再宽限几天…” 关人戍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哀鸣。
他挣扎着想爬起，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身体一软，重重摔回那滩冰冷的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
“宽限？”
疯狗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猛地抬脚，狠狠踩在关人戍断腿的伤口上，用力碾磨！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雨幕。
关人戍的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剧烈抽搐，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头、脖颈爆出，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
极致的痛苦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挣扎。
就在这濒临昏厥的剧痛间隙，无数破碎而鲜明的画面，如同被砸碎的镜子，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扎进他的脑海：昏暗出租屋的油灯下：母亲那张蜡黄、枯槁得像揉皱的纸的脸，深陷的眼窝里盛满了浑浊的绝望。
她死死攥着最后几张被汗水浸透的零钱，指节发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戍儿…”那是妈的…救命钱啊…求你了…别再碰那东西了…”浑浊的泪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砸在地上，也砸在关人戍早己麻木的心上。
霓虹刺眼的街角：林梦一那张曾经盛满星辰、如今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的脸。
她将一个小小的行李包狠狠掼在他脚下，溅起泥水。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发出冰冷决绝的脆响。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割得他体无完肤：“关人戍！”
你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赌鬼！
我林梦一瞎了眼才会信你！
滚！
别再让我看见你！”
她决绝转身，背影迅速被迷离的光影吞没，没有一丝留恋。
奢华却阴森的私人会所：龙爷那张保养得宜、如同戴了面具的脸。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刮着青瓷茶杯，发出刺耳的轻响。
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PG，规矩就是规矩。
还不上钱…就拿命填。
拖一天，利息翻倍。
拖到你…全家死绝为止。”
侍立一旁的手下，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冷笑。
最后定格：疯狗那张因施虐快感而扭曲放大的疤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如同地狱恶鬼。
他高高举起的棒球棍，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砸落！
“不——！！！”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嘶吼冲破喉咙，却被更猛烈的雨声无情吞没。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比死亡更深沉、更刻骨、足以焚毁灵魂的——“悔恨！”
悔！
悔不该被那虚幻的骰盅声、纸牌的翻动声迷了心窍，将良知、亲情、爱情，连同做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押上了那永远填不满的赌桌！
恨！
恨自己无能！
恨自己愚蠢！
恨自己亲手将最爱的母亲和梦一推入绝望的深渊！
恨那吸髓敲骨的高利贷！
恨那视人命如草芥的龙爷！
恨这操蛋的命运！
这滔天的悔恨如同地狱的业火，在他残破的身体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烧成灰烬！
“啧，嚎得真他妈难听。”
疯狗嫌恶地啐了口唾沫，收回脚，冲手下努努嘴：“龙爷吩咐了，给这废物留个‘念想’，让他下辈子投胎做条狗都记住，欠‘龙鼎天’的钱不还，是什么下场！
手脚都废利索点，扔下去！”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的审判。
两个喽啰狞笑着上前，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架起关人戍软绵绵的身体。
断骨摩擦的剧痛让他再次抽搐，却连惨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被拖到天桥那冰冷湿滑、布满铁锈的栏杆边缘。
下方，是漆黑如墨、翻涌着污浊泡沫的护城河，在暴雨的鞭挞下发出沉闷而贪婪的咆哮，像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
夜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刀子般刮过他的脸。
他半个身子悬空，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颠倒、模糊、旋转。
刺骨的寒意穿透骨髓。
“下辈子…做条狗…都别碰赌了！
PG小子！”
疯狗充满恶意的诅咒如同丧钟，在耳边炸响。
紧接着，是重重一推！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急速下坠！
狂风在耳边疯狂呼啸，冰冷的雨水密集地鞭打着残破的躯壳。
下方浑浊腥臭的河水正张开怀抱，等待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没的前一刹那，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凝聚了所有悔恨与不甘的念头，如同最后一点不灭的火星，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裂：“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关人戍…绝不再沾赌！
我要让那些害我、辱我、毁我全家的人…血债血偿！！！”
悔恨、愤怒、不甘…化作一道无声的惊雷，撕裂灵魂！
紧接着——砰！！！
冰冷的、带着浓烈腐烂腥臭气味的河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无情地刺透肌肤，灌入七窍，瞬间淹没了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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