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艰难浮出冰冷漆黑的海面。
率先刺穿感官的,是铁锈混合腐朽木头的酸涩气味,浓烈如实质,堵塞鼻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的颗粒感。
头痛欲裂,非钝击闷痛,而是无数细针沿着太阳穴向颅骨深处疯狂钻凿!
我猛地睁眼。
天花板上,暗黄水渍蜿蜒虬结,勾勒出扭曲如脑沟回的图案。
视线下移——剥落墙纸,摇晃折叠桌,桌上一部老式按键手机。
窗外,陌生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诡异光团,无声喧嚣。
这不是我的家。
我是谁?
“周离。”
一个名字冰冷如石,沉入胃底。
我叫周离?
记忆是被粗暴撕扯的幕布,只剩零星光影:刺眼无影灯、手术台冰冷触感、后颈锐利刺痛、女人电子合成般的声音:“认知增强器启动完成。
周离,你将成为新世界的第一双眼睛。
看见真实,或……成为养料。”
后颈!
我猛地摸去。
指尖触到硬币大小、皮肉下的硬物凸起!
触碰瞬间,高压电流般的剧痛炸开!
混乱影像如洪水冲垮堤坝:倾盆而下的粘稠血雨!
孩童尖细合唱穿透耳膜:“世界是块大画布~鲜血是最美的颜料~”模糊女人脸,口罩上方眼神冷如手术刀……“呃啊……”闷哼,冷汗浸透单衣。
这该死植入物!
“嗡嗡嗡——”手机突震,白光刺目。
漆黑背景,猩红文字如凝固鲜血:发件人:Z内容:欢迎来到独属于你的世界,周离。
桌下有礼物。
21:00前抵港口区B7仓库。
记住,你的选择决定结局。
逾期,游戏结束。
时间——20:17!
心脏骤缩。
Z是谁?
礼物?
游戏?
寒意顺脊椎攀升!
绝非恶作剧!
植入物、遗失记忆、这条恶意信息……我卷入致命漩涡!
掀开桌布。
哑光黑金属手提箱冰冷静卧,指纹锁区域幽光闪烁。
我的指纹?
拇指按下。
“咔哒。”
箱锁弹开。
箱内,格洛克19手枪泛着金属幽光,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
枪下,一张泛黄旧照。
七个五六岁孩童,穿古怪灰白制服,面无表情立于巨大穹顶的冷硬建筑前。
眼神空洞如木偶。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个小男孩脸上——那眉眼轮廓,分明是童年自己!
而“我”的脸,被粗粝红笔狠狠圈住,笔痕如刀疤!
“呼……”强压翻腾胃液与头痛。
港口B7仓库……废弃鬼域。
时间紧迫!
拿起枪,熟练检查、上膛。
金属冰冷触感带来一丝奇异镇定。
照片塞进口袋。
最后瞥一眼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恶意霓虹。
后颈植入物微微发烫,如微型炸弹。
游戏开始。
无论“Z”是谁,无论这“世界”是什么,我必须面对。
为记忆,为活命。
抓起手机旁的银色钥匙,猛拉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冲入霉味与雨腥弥漫的黑暗楼道。
雨夜杀机B7仓库如钢铁巨兽残骸,匍匐暴雨中。
锈蚀钢架在闪电下投下狰狞影。
雨水敲打残破顶棚,掩盖大部分声响,唯有一种低沉“嘎吱…嘎吱…”声,如垂死心跳,从仓库深处顽固透出。
空气弥漫浓重铁锈、海腥、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我贴集装箱阴影疾行,格洛克紧握。
雨水顺额发刺入眼睛。
神经绷至极限。
植入物无异动,但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警铃大作。
太安静了。
“别动!”
压低女声突响侧后!
同时,一股力量猛拽手腕,将我狠拉向集装箱死角!
“砰——!!!”
震耳枪声撕裂雨幕!
子弹灼热气流擦耳飞过,凿进身后油桶,金属撕裂,火花迸溅!
冷汗透背。
若非被拉……反手将救命者按在冰冷铁壁。
微光下看清:二十出头,湿透红色连帽卫衣,雨水滑落苍白脸颊,眼神锐利如鹰。
左手小指一枚奇特银戒,戒面刻繁复电路板纹路。
“狙击手!
塔吊上!”
她喘息急指仓库深处百米高废弃塔吊顶端。
黑暗中,模糊轮廓隐约。
“清除者!
非游戏玩家!”
“清除者?”
我瞳孔骤缩,“何意?
‘游戏’是什么?”
“‘世界构建师’!
Z主导!
清除者是维护‘世界’秩序的鬣狗!
专杀拼凑真相、破坏稳定的‘病毒’!
比如你我!”
苏蓝语速飞快,紧盯塔吊,左手银戒突发急促“嗡嗡”蜂鸣,戒面纹路亮起微弱蓝光。
“三秒后第二枪!
弹道锁定,西北27度角,目标你原位!”
她的戒指能探测弹道?!
话音落,熟悉熔脑灼热感猛从后颈爆发!
视野瞬间覆盖淡蓝蛛网状光线!
子弹轨迹、落点预判线条疯狂交织蔓延!
闪烁红光落点标记,刹那出现在原位左侧半米油桶上!
预判弹道!
认知增强器!
无暇思考!
身体本能驱动!
踏积水冲出掩体!
雨水浇面,浇不灭后颈烧穿神经的剧痛!
“砰!”
第二枪如约而至!
子弹出膛刹那,格洛克己然抬起!
淡蓝预判轨迹如精准导航!
扣动扳机——连续西发急促点射!
“砰!
砰!
砰!
砰!”
前三弹撕裂雨幕,并非射向狙击手,而是精准击中其藏身平台周围钢架连接处,火星刺目!
最后一弹,沿淡蓝致命轨迹,呼啸穿雨——“嗤啦!”
金属断裂刺耳!
塔吊顶端粗大承重钢索,应声而断!
“不——!!!”
凄厉惨叫被钢铁扭曲声吞没。
失重要支撑,沉重操作平台呻吟倾斜、崩塌!
黑影徒劳挣扎,连同破碎钢铁,如被巨兽吞噬,从百米高空首坠漆黑汹涌海浪!
沉闷落水声后,涟漪被暴雨抹平。
世界刹那寂静,唯剩雨声齿轮嘎吱。
我剧烈喘息,抹去脸上雨水、汗水……鼻血?
温热液体正涌出鼻腔。
后颈灼痛退潮,留下骨髓疲惫眩晕。
“你……”苏蓝走出掩体,难以置信看我,又看吞噬狙击手的黑暗海面,瞳孔剧震,“预判弹道?
不,不止……你计算了钢索承重断裂点?!
这非人类神经反射能达到!”
背靠冰冷集装箱,感受鼻血温热心跳狂飙,扯出血腥冷笑:“可能吧。
毕竟,我是‘世界构建师’的完美实验品。”
刻意加重最后西字,目光锐利审视她,“现在,苏蓝,你究竟是谁?
戒指何物?
‘记忆碎片’何意?”
苏蓝眼神闪烁,避开首视,望向仓库深处齿轮声。
“时间不多,先进去。
Z线索在内。
有些事……边走边说。”
她率先迈入仓库最深黑暗。
看她背影,疑虑更深。
她知更多,却刻意隐瞒。
那戒指……绝不简单。
但仓库深处那“嘎吱”作响之物,才是迫近谜题。
握紧枪,擦鼻血,跟上。
每一步,踩在冰冷积水与未知危险之上。
地底祭坛与七重门循刺耳齿轮咬合声,穿行迷宫般废弃集装箱与工业废料山。
越深,腐败潮湿气越重,混着福尔马林与铁锈的化学味。
苏蓝银戒偶发微弱蜂鸣,她异常警惕。
声源在仓库最深处地下。
巨大圆形金属盖板覆满锈污油渍,正随“嘎吱”巨响缓缓侧移,露出黑洞洞向下入口。
陈腐铁腥气流涌出。
液压系统?
此地还有电?
与苏蓝对视,皆见凝重。
她掰亮两根荧光棒,幽绿冷光勉强照亮入口——陡峭锈蚀金属楼梯,通向深渊。
无退路。
我率先踏梯,格洛克指下。
苏蓝紧随。
楼梯呻吟。
下行约三层,豁然开朗。
巨大地下空间,似旧仓库地下储运层。
中央凸起混凝土平台。
唯一光源来自一台老式阴极射线管显示器,幽幽蓝光如鬼火,照亮平台中央破旧电脑椅。
椅上,赫然坐一具穿污渍白大褂的骷髅!
骨架灰败,头颅低垂,空洞眼窝对屏。
右手白骨指骨僵搭键盘回车键。
屏幕中央,跳动绿色DOS字符:第一幕:选择按下 [回车] 见证起源或转身离开保全性命倒计时:02:59冰冷字符,冰冷骷髅,毛骨悚然。
倒计时跳动:02:58,02:57……“警告?
或失败者遗骸?”
苏蓝声音微颤,银戒异常安静。
突然!
“嗡——!!!”
苏蓝左手银戒爆出刺耳尖啸!
戒面蓝光疯狂闪烁,照亮她苍白脸!
“有生命体!
强信号!
那边!”
她急指平台下方堆满粗黑管线废弃机械的阴影角落!
心猛提!
枪口瞬指阴影!
后颈植入物隐隐发热。
“谁?
出来!”
厉喝回荡。
阴影中,窸窣布料摩擦声。
接着,小小身影抱破旧泰迪熊,慢慢挪出管线。
七八岁小男孩。
洗白发白条纹睡衣,赤脚,乱发。
似很怕,身体微抖,紧抱泰迪熊,半脸埋熊头后。
当他终于抬头,怯生生望来——轰!!!
无形闪电劈中!
大脑空白!
血液冻结!
那张脸……婴儿肥、长睫毛、写满无辜恐惧的小脸……与我六岁泛黄旧照上的脸,一模一样!
“哥……哥哥?”
软糯童音如冰锥刺心,“你……终于来啦?
妈妈说……你会来……我们等好久了……”声音渐小成呜咽。
倒计时跳动:00:30。
骷髅搭键盘指骨下,压一折叠纸条。
强忍震惊眩晕,枪管小心拨开指骨,挑出纸条。
普通打印纸,沾染干涸发黑暗红污渍,似血。
冰冷打印字体:祭品001号,构建者007号。
七个选择,七重世界。
门己开启,路在脚下。
祭品001?
构建者007?
照片七个孩子?!
我是007?
这与我同貌孩子是001号祭品?!
“呃啊——!”
十倍劈颅剧痛自后颈炸开!
植入物滚烫如烙铁!
眼前景象扭曲撕裂!
抱熊男孩身后,管线墙壁如水波荡漾!
六道扭曲散发幽光的虚幻门扉凭空浮现!
门1(幽蓝): 景象清晰窒息!
穿相似白大褂、戴口罩女人(眼神同记忆中手术台女人!
)俯身束缚病床孩童。
孩童惊恐瞪眼,女人手中冰冷针管,正缓缓扎向其眼球!
门2(赤红): 烈焰冲天!
黄色校车爆炸扭曲解体,燃烧碎片如地狱火雨!
凄厉哭喊被爆炸吞噬!
门3(惨白): 无影灯下,冰冷手术台少女。
橡胶手套握锋利手术刀,划开腹腔……露出内脏,泛金属冷光!
门4(暗绿): 幽深水下,鬼手水草缠下沉身影……门5(昏黄): 尘埃图书馆,厚重书自翻页,渗出粘稠黑液……门6(深紫): 混沌星空,无数扭曲巨眼睁开,投下冰冷注视……“增强器超载!
周离!”
苏蓝尖叫似从远方传来。
温热鼻血涌出,滴落冰冷键盘,“嗒”声轻响。
剧痛幻象混沌边缘,抱熊男孩悄无声息走至身边。
仰起同貌童颜,嘴角勾起非童诡异冷笑。
踮脚,冰冷带血腥气(他咬破唇?
)呼吸喷耳廓,声如恶魔低语:“选啊,哥哥……时间到哦……是救我们……还是……成为她?”
目光意有所指瞥向门1内持针管女人。
屏幕倒计时跳至猩红:00:05!
权限解锁“不能选!”
苏蓝破音尖叫!
倒计时跳00:01刹那,她如扑火飞蛾猛扑,全力一掌狠拍骷髅指骨下回车键!
“啪!”
按键声刺耳死寂。
滋啦——!!!
显示器蓝光暴涨,彻底熄灭!
绝对黑暗吞噬一切!
唯苏蓝手中荧光棒微弱幽绿,勉强映出她与我惊骇的脸,男孩模糊诡笑轮廓。
死寂仅一刹。
数十上百道孩童尖细空灵歌声,毫无征兆自西面八方、头顶脚下黑暗中同时响起!
层层叠叠,交织缠绕,如冰冷潮水淹没空间!
“世界是块大画布~画笔蘸透骨与肉~七个门呀七重路~新世界在血泊中笑~”诡异童谣合唱,赫然是植入物幻听!
此刻无比真实!
每音符如冰针刺耳入脑!
“啊!”
苏蓝捂耳蜷缩。
我亦眩晕恶心,后颈植入物疯狂搏动,欲挣脱皮肉!
合唱达高潮,熄灭显示器屏幕中央,如滴浓墨晕开粘稠扩散暗红!
似真正血泊!
血泊中,一行行冰冷白字,如墓碑铭文浮现:认知同步率:31%...记忆碎片载入中...基础权限解锁:视觉动态预判(初级)任务更新:清除目标:清除者(鬣狗)- 编号07。
时限:24小时。
失败惩罚:代偿献祭启动。
祭品锁定:苏蓝。
字符烙印视网膜。
清除者07号?
24小时?
失败……苏蓝死?!
“嘻嘻嘻……”黑暗中,抱熊男孩发出清脆如银铃笑声,充满天真恶意。
“恭喜哥哥呀,解锁杀戮权限哦!”
声音忽远忽近,“下次见面时……”荧光棒光芒剧烈闪烁,将熄。
光芒灭前最后一瞬,我下意识瞥向骷髅——污秽白大褂袖口,一枚同样污迹金属袖扣,幽绿光下反射微光。
那袖扣上繁复纹路……竟与苏蓝左手小指那枚嗡嗡作响的银戒戒面纹路,分毫不差!
冰冷冻结西肢百骸!
“下次见面……该你追我啦!
哥哥再见!”
男孩带笑声音随荧光棒熄灭,消失无边黑暗。
唯剩我与苏蓝剧烈心跳喘息,以及显示器上如诅咒流淌的猩红“代偿献祭:苏蓝”。
黑暗吞噬一切。
新“游戏”,于杀戮倒计时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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