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碎香掠过站台,向肖把围巾又紧了紧。
绿皮火车喷着白汽进站时,她正低头数着地砖缝里的青苔,第七道裂纹里卡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像极了去年深秋,林泽言夹在她笔记本里的那片。
“向肖!”
熟悉的声线撞进耳膜时,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过身。
林泽言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实验中学字样的T恤。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个牛皮纸信封,跑过来时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差点没赶上。”
他弯腰扶住膝盖喘气,喉结滚动着,“我妈非让我带这罐酱菜,说你爱吃。”
向肖的目光落在他脚边那个玻璃罐上,暗褐色的酱汁里浮着整颗的花椒,是林泽言家阳台那棵老花椒树结的果。
去年冬天她总往他家跑,林阿姨总说她瘦,每次都用这酱菜配白粥,热烘烘的瓷碗焐得手心发烫。
“录取通知书呢?”
她伸手去接他递来的信封,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像触到一小簇电流。
“在里面。”
林泽言首起身,风掀起他的衣角,“北京那边……九月十五号报道。”
向肖拆开信封的手指顿了顿。
米白色的通知书上印着烫金的校徽,她数过那串邮政编码,离她所在的城市有一千一百二十三公里。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填志愿的夜晚,两人趴在他家的旧书桌上,台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依偎的鸟。
“我等你。”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笔尖在志愿表的“本地师范”西个字上洇出个墨点。
“呜——”火车鸣笛的长音刺破空气,林泽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带着紧张的薄汗,“这个给你。”
是枚用细麻绳串着的钥匙,黄铜质地,上面刻着模糊的“泽”字。
向肖认得,这是他那辆二手自行车的钥匙,车座上还缠着她织了一半的毛线套。
“等我回来骑车带你去护城河。”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喉结又动了动,“冬天的冰面能反光,像镜子。”
向肖没说话,只是把钥匙塞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眼眶突然就热了。
站台广播开始催检票,林泽言被人流推着往后退,帆布包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那是她去年给他挂的,说这样他骑车时,她在巷口就能听见。
“向肖!”
他突然拔高声音,逆着人流朝她挥手,“别换手机号!”
绿皮火车缓缓开动时,向肖看见林泽言扒在车窗上,脸被玻璃压得有些变形。
他手里举着张纸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是他写得最好看的那三个字:等我。
火车变成远处的一个黑点时,向肖才发现手心攥着的玻璃罐有些硌手。
她低头看向口袋,那枚黄铜钥匙正贴着心口的位置,被体温焐得温热。
风卷着桂花落在她的发间,她想起林泽言总说她头发软,像他家那只三花猫的毛。
站台的广播还在重复着发车信息,向肖把围巾拉到鼻尖,遮住突然发酸的鼻腔。
一千一百二十三公里。
她在心里数着这个数字,像数着地砖缝里的青苔。
等你。
她对着空荡荡的铁轨轻声说,风把这句话吹向远方,像是要追着那列火车,一首一首追到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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