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
上辈子我放肆任性,一心想将清冷男人拉到俗世。
后来一场意外他破了戒,我们成了亲,我以为他会慢慢爱上我。
可直到他为了少时一起长大的青梅而放弃了我,我才知道强求之事终究做不得数。
重来一世我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妄想,可他却在我定亲之日闯入我房中,红着眼眶问我为什么不选他。
1
“祝淮,我上山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祝淮,他依旧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最近总是如此将我排除在外。
于是我便又说了一次,“祝淮,我上山了!”
他抬头看我,“去吧,我不送你了。”
“你着凉了还是少吹风。”
“明天你生辰,想吃什么?给你做碗阳春面怎么样?”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昨日前几日收到了一封信,字迹娟秀。
我想问祝淮是不是过去的人找来了,他不想同我过了?
可我却不敢问,最后一个人沉默地背着筐上了山,祝淮着凉时总要喝一点枇杷水才能好。
在村里时我碰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女子,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她去的方向似乎是我和祝淮家的方向。
于是跟过去,然后发现确实是我们的家。
我站在窗外听着他们的谈话,那女子叫祝淮,阿淮。
“阿淮,你怎的同那乡野村姑成了亲,给她一笔银子打发了吧。”
祝淮回答,“再等等吧。”
那女子又说:“你不会喜欢上一个乡野村姑吧?”
“我没有,但是他总归是我的妻子。”
我狼狈地逃走上山,才下了雨,山路很滑,突然脚下没站稳我向山下滚落。
身上疼的像散了架,天快黑了这里又不会有人来,不知道祝淮会不会找我。
夜晚很凉我躺在那儿总觉得要死了,可一整晚都没听到祝淮的声音。
伴随着剧烈疼痛的是强烈的无助,那种生命从身体里慢慢消失的感觉让我害怕。
直到清晨村里人上山才看到我,将我背下了山送到了大夫那里。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们说快去找祝淮,跟他说他娘子不行了。
我撑着一口气想等祝淮来,可许久也没等见他,似乎只是有人捎回来一句有事。
可我最后残存的意识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什么有事啊我瞧着似乎是那祝郎君从前的心上人回来了。”
“模样又比春月漂亮,怪不得不肯来。”
心和身体像是随着这些话越来越冷,连悲伤的力气也不再有。
原本我的命对祝淮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死了也不重要。
若是能重来,我不要再喜欢祝淮了。
再睁眼,我居然回到了我十五岁这年。
我还独自生活在我的小院子里,没有祝淮,我也还没成亲。
像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祈求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与祝淮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相识,那时的他不知从何而来,突然出现在宋家村附近的破庙里成了老和尚手底下的小和尚。
尽管同在破庙,可任谁都能瞧出祝淮从前定非凡人,他端庄有礼模样又俊俏。
那时的他也不叫祝淮,而叫静心师傅。
破庙说是庙其实也只有两个人,四间屋子而已,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
全靠逢年过节人们送的一点香火钱和老和尚给人超度来维持。
但祝淮来了以后许多姑娘会去看他,舍一个铜钱或两个铜钱。
祝淮穿着洗的发白的僧服同每一个捐了香火钱的人行礼道谢。
他就像是一个天神落在了灰扑扑的宋家村,让日子一下子都亮起来。
但那时我并不认识他,更不会拿钱去看他,我这人不信神佛。
只是某次老和尚下山超度,腿脚不便摔在了山脚偏僻处,我那时打猎归来手里拎着兔子。
看到老和尚躺在地上,便凭着一股蛮力将他背起来预备将他送回山上去。
什么救人一命胜什么糊涂我不懂,但不能叫人死在我面前。
没想到我背着老和尚走了一半他醒了,老和尚一把年纪了唉声叹气地道谢。
一直到了山顶的小庙,我看到了在山路上扫地的祝淮。
只觉得他大概是我活了十几年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让我一时傻了眼。
忘记了身上的老和尚,又把人摔了一个屁股蹲,祝淮走过来将人背起来转头同我道谢。
我傻愣愣地跟着他进了庙,老和尚只是摔了腿休息便可。
祝淮见我还没走,拿着茶碗给我倒了水,说了句施主喝水。
我为了多看一看祝淮,硬是将那一碗水喝了一个时辰,直到天有暗下来的意思祝淮才站到我面前委婉地请我离开。
那一日我像是喝了最美的酒一样醉醺醺地下了山,躺在床上想着祝淮的那张脸。
然后第二天我又上了山,拎着两只野兔,老和尚看着那野兔一直在说阿弥陀佛。
祝淮同我说:“施主,出家人不吃这些。”
我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吃素的,不过这样也好,这两个野兔能卖几十文呢。
后来再去我便将在山上菜到的野韭菜、野芫荽给他们拿过去,祝淮每次接下都会道谢。
而老和尚会在功德簿上写下我的名字,他说他会为我诵经,祝我来世有个好路途。
我那时想着何必来世,今生有便够了。
宋家村的姑娘虽也喜欢祝淮的脸,可他们害羞脸皮薄,所以只有我日日去风雨无阻。
山顶破庙的房顶年久失修总是漏雨,请瓦匠工也并不便宜,所以一下雨老和尚便将所有的盆子拿出来接雨。
后来天气晴我带着家伙式儿爬到了上头帮他们重修了房顶。
老和尚站在祝淮身边笑,“春月这姑娘心地至纯。”
祝淮只是看着,并未回答。
但那天以后我吃到了祝淮做的饭,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老和尚说祝淮刚开始来时什么都不会拿出银子便求收留,可老和尚让他要做饭要洒扫。
他同意了,这以后便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做得好。
这样说来我便更喜欢祝淮了,我喜欢聪明又勤快的男人。
许是我对祝淮的心思太过明显,某日祝淮终于还是同我说:“春月姑娘,我是个出家人。”
我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还可以还俗的嘛,佛物可不管婚丧嫁娶。”
祝淮一时无语便不再同我讲话,而我会静静地看他的脸。
我总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泉水,看不到底儿,但能将人吞下去。
初始祝淮会因为我看他的事情叹气,再后来似乎也习惯了,便没什么反应了。
祝淮除了做活便是抄送佛经,他的字很好看,但我并不识得许多字。
只能愣愣看他写字,然后小声问他,“你能教我写字吗?就写我的名字就好了。”
祝淮的笔停顿了一下,墨汁在纸张上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很快他在纸张上写下两个字并读给我听,“春月,你若是有兴趣,以后每天可以来这里同我学一些字。”
“也可以慢慢读书,只要你乐意。”
我疯狂点头,我当然是乐意的,不花钱就能读书的好事儿放在从前我想都不敢想。
3
说起来我并不是一个很愚笨的人,祝淮教我的东西我都学的很快,逐渐我会写他的名字也会写我的名字。
祝淮和老和尚也愿意把书借给我,我读了书,便觉得这世间更有意思了,便愈发喜欢祝淮。
七夕那天村子里许多姑娘小伙儿都约着去集市,我也想和祝淮单独出去。
于是我坐在诵经的老和尚跟前小声问他,“老和尚,如果我约祝淮出去,佛物会惩罚我吗?”
老和尚睁开眼睛,摇摇头,“祝淮尘缘未尽,他不是我庙中弟子,佛祖不管他。”
我点头,“看来我就是他那未尽的尘缘了!”
但老和尚又说:“佛祖不管,可你得问他自己是不是愿意。”
我站起来跑出去叫着祝淮的名字,说起来除了我没人叫他祝淮。
他又在桌前读书,见我跑过去他抬头,“慢些,别摔了跟头。”
“祝淮,咱们晚上去逛集市吧,好多人都去呢。”
祝淮的眼神如同古井无波,“你自己去吧,我还要洒扫。”
我叹气,不知道他怎么老是拒绝我,垂头丧气地看着他。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多没意思啊。”
“还有许多别的小伙子,你和他们一起去。”
我没理他转身除了寺,总之我是不太高兴的,一个人回了家。
家里还剩下半只野鸡,我又找出自己酿的酒,在院子里点了火一边烤鸡一边喝酒。
院外突然有了动静,我提起柴刀站起来,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活我胆子大力气也大呢。
只是才走到院边,发现来人是村中的私塾的秀才谢文生,他今天穿的格外精神。
只是我与他接触并不是很多,他看到我提着砍刀抖了一下,然后抬手递过来一只烧鸡。
“集市上买的,送与你吃。”
“为何送我?我正烤着呢。”
他摇头,“你一个姑娘不容易,你拿着我便走了。”
我稀里糊涂地接了鸡,然后他便走了,离开时的脚步格外轻快。
看着那只烧鸡愣了一会儿,决定把他当做明天的饭。
只是才把那半只野鸡烤出香味儿,我的酒便已经喝完了,脑袋混混沌沌像是泥浆糊。
哪知又来了人,我正准备提着柴刀去看,却发现是祝淮。
我打了一个酒嗝,说话有点结巴,“你怎的来了?”
祝淮没什么表情提着手上的东西,“给你买了上好的酒,还带了我亲手抄的书。”
只是他依旧没说他要做什么,我从屋子里搬出另外一个小板凳让他也坐下。
我接过他的书问他,“是什么书?”
“随便抄的。”
我又有点高兴了,因为今天这日子,祝淮来了。
想想我觉得还是要问明白,“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点头,“七夕节,老和尚说你一个人恐会孤单难安,叫我过来陪着你。”
我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能是别人要你来你才来,应是你想来才来的。”
他似乎是笑了,我认识祝淮这么久头一次见他笑呢,许久我听见他嗯了一声。
“嗯,是我愿意来的。”
我是个顶胆大的人,借着酒劲靠近祝淮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似乎是愣住了,我觉得脸很热,许是喝酒喝的。
祝淮许久没动静,像是成了石头一般。
4
我拆开他给我带的酒闷了两口,这酒劲儿真大,闹得我头晕目眩。
但也许不是酒,是祝淮。
这酒少得很,我才闷了两口便见了底儿。
我转头问祝淮,“祝淮,你想跟我成亲吗?”
“老和尚说你尘缘未了,我想着这尘缘会不会是我?”
他愣了一下,没回答也没否认,我又说:“我给你聘礼,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的。”
这次祝淮又笑了,“哪有女人给男人聘礼的,要给也当是我给你才对。”
咦?那他的意思岂不是同意了?
于是我又胆大了一次,将他从凳子上扑了下去,按着他的脸亲。
最后我扯着他回了房,他身上穿着那浆洗的发白的僧袍被我扯掉。
我在心里同佛祖说了许多句对不住,我实在太想要这个夫君了,大不了您惩罚我。
然后我和祝淮成了亲,他给了我聘礼,我又给老和尚捐了香火钱。
就当是我给佛祖赔罪的。
那时我以为我已经花了钱赎清了我的罪,可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祝淮因为他远方而来的青梅竹马没来见我的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没有。
我嫁了一个不甚喜欢我的人,又不得善终,才是我痴心妄想、行不该之事要受的罪。
其实我死之前已经同祝淮争吵了许多次,他总是有事瞒着我有话不对我说。
明明我的秘密他都知道,明明我这个人连心肺都剖给他看,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肯同我讲。
那时我想总会好的,只是没好。
如今许是我的罪赎完了,我又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便不再想靠近祝淮了。
我已经识得许多字,字写得也不错,我可以替书铺抄书,还可以写城里姑娘爱看的话本子。
我应当赚很多钱,然后在祝淮还没来之前换一个地方住,做一个有钱的姑娘快活去。
于是我趁着清晨进了县城,县城里有许多读书人,每个人都盼着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所以书本的需求量极大。
走进一家书铺,掌柜的看我一眼走出来,“姑娘需要什么书?”
“你们这儿需要人抄书吗?我可以帮忙抄书。”
掌柜的看我一眼,似乎很是怀疑,“我们这儿抄书的没有女子。”
我从怀里拿出昨天连夜写的字,“这是我写的,你看如何?”
“你收我抄的书卖出去,别人又不知抄书的人是男是女,所以这有什么重要的。”
掌柜的最终还是点头了,给了我三文钱一本书的价格,让我每月送三次。
我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和纸回家,坐在屋子里抄书,然后想起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在我抄书第一个月便赚到了几百文钱,掌柜的说我的字好又没有错字,书生都很喜欢。
在我又一次抱着书回家的时候,我遇见了谢文生,他像是摔进了泥里,灰色的衣衫闹得脏脏破破。
他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为了抓只兔子摔的,不知道你怎么把他们抓住的,你真厉害。”
我有些骄傲地仰头,“我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猎户,你要是想吃兔子可以问我买,我给你便宜些。”
他点头,“那你下次抓了给我送过去吧,我先给你定金。”
收了钱我便觉得高兴,谢文生帮我拿了一半的书,看了两眼后问我,“你在读书吗?”
我点头,“读书挺有意思的。”
5
他点头,“你若是有想看的书去我那里拿,我有很多书。”
突然谢文生停下了脚步,咦了一声,“这人是哪里来的?却是没见过。”
我抬头望过去,却看到了穿着旧僧袍的祝淮,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和谢文生。
眼神里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我手一抖书便掉在了地上。
谢文生弯腰捡书,“这是怎的了?”
我低下头去接他手里的书,“没事,走吧。”
我假装没看见祝淮,绕了一下路过他,心里却紧张又害怕。
上辈子他分明在一年以后才出现,怎么会提前一年之久?莫不是他也重活一次?
但很快我又想明白,就算他也重来一次能怎样,他也不是为我而来的。
若是重活一次我还那般愚蠢,我便该再去死一次了。
只是我没想到祝淮会自己找上门,他带着佛珠向我施礼,开口便说:“宋姑娘,我想买野兔。”
我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我不卖野兔,你去找别人吧,更何况僧人如何买野兔。”
他看着我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我前世没看见过的璀璨笑容,“只是想养在寺庙里填些人气。”
“我昨日听谢文生说你应允他到时打猎卖他一只兔子,不能也给我一只吗?”
我摇头,“就算是打猎的,也只把猎物卖给有缘之人的,你是和尚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祝淮看着我,声音平静地发问,“可宋姑娘如何便知你我无缘?”
“你同那谢文生便有缘吗?”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却总觉得他生气了,可我现在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生气。
只是再次拒绝,“我不想卖。”
然后便关上了门,我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有些害怕这样的祝淮。
他似乎也是真的重活了一次,可重活前他不喜欢我,重活后又会有什么改变。
只是我没想到祝淮会在我拒绝他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出现以后我赶不走他,他也只在院子里转悠。
洒扫,开荒,修理院墙。
我想假装他不在,但是他总是要来敲门同我搭话。
我并不打算搭理他,但他总是隔着门喋喋不休,就像上辈子我找他那样。
他总是在我家待很久,一直到天快要黑,我觉得他讨厌。
便打开门骂他,“你个出家人怎的那么不要脸,都出家了还想着凡尘之事。”
他笑盈盈地回答,“出家了还可以还俗的嘛。”
“会不得好死的,我上辈子就不得好死啊。”
在我说完以后,祝淮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眼睛里沁满泪珠。
“不是的,便是遭报应也该是我,是我该死才对。”
“春月,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我先喜欢你,该遭报应的人是我。”
我第一次见祝淮哭,像个孩子一样,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我上辈子的死。
“可祝淮,我不想再死一次了,你放过我吧。”
他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护着你。”
可我一点也不想听他说了,也不想和他纠缠。
于是那天祝淮在门外坐了一夜,我在屋子里抄了一夜的书。
然后第二天我去问谢文生,“你愿意和我定亲吗?如果你乐意,我会给你聘礼的。”
在我和谢文生约好的定亲日子那天,祝淮比谢文生更早地来了。
6
他看着我,像是一夜没睡,面对着我露出一个笑,“春月,明日是我生辰,能给我做一碗阳春面吗?”
“上次……上次,没来得及吃。”
他说的上次大抵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祝淮,没有什么阳春面是两辈子不坏的,我要成亲了。”
祝淮哽咽着,“可是我没吃到……你走之后我总在想那碗阳春面会是什么味道的。”
“可是我想不出,你不在我不知道阳春面是什么味道的。”
祝淮很好看,哭起来也好看。
突然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刀递给我。
我看着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祝淮说:“你如果要同他定亲,先把我杀了,我欠你一条命,再赔给你可以吗?”
他的表情很急切,似乎是真的希望我捅他一刀一般。
我摇头,“就算你死了,也改不了上辈子的结局,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就算了呢?”
祝淮又哭了,“你是我唯一的妻,你难道让我看着你和别人成亲吗?”
“可是祝淮,上辈子我死了,为什么你都没来看我呢?我才不是对你最重要的人!”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死,我从没想过你会死。”
他这样说似乎是觉得无法辩驳,握着我的手求我,“春月,怎么对我都行,不要跟别人定亲。”
“祝淮,我要定亲,你拦不住。”
祝淮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祝淮,我听到了,你和那女子说的我都听到了。”
“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这个乡野村姑,你早说不喜欢我我会放弃的。”
“上辈子我也不是一定要和你成亲的,可是你不喜欢我,又要同我成亲。”
“我以为你喜欢我,上了最大的当,居然到死都在因为你不喜欢我难过。”
“所以祝淮,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一回的,就算我是乡野村姑,我也有脸的。”
祝淮无助地看着我,“我说谎了,我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喜欢,直到你死我才肯坦诚。”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在喜欢你,春月你不能和别人定亲的。”
“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活的,我也死过一次的,你离开我才意识到我没你活不了。”
“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屋子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那时想没有你的日子也许就是个长长的梦,也许我醒来你就会出现。”
“你会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叫我祝淮,可是梦一直不醒来,我一直看不到你。”
我看着祝淮,知道他并没有说谎,可又深知他不肯承认喜欢我不过是因为喜欢一个乡野村姑也许是件丢人的事儿。
可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丢人呢。
祝淮捂着胸口,像是遭受了巨大的疼痛,“在我死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释然,因为我能再见到你。”
“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你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啊……春月,我会死的。”
我摇头,“祝淮,没有谁会死的话,那是假的,如果上辈子我没有死我会跟你和离的。”
那一天祝淮是弯着腰离开的,我和谢文生还是交换了赓帖,定了亲。
7
那天之后,老和尚来找我,向我施礼,“阿弥陀佛,春月姑娘是否愿意随我回庙中一趟?”
“是祝淮出了什么事吗?”
“祝淮他从山上滚落,受了很重的伤。”
我本不该去的,可我又觉得应该和他说清楚的,就算我已经不喜欢他,也不希望他为了我死。
到了庙中,看到祝淮身上受了许多伤,看见我还是笑着,“你来看我了啊。”
我避开他的眼睛同他说:“我和谢文生也许会在除夕前成亲,到时我们也许会搬到别处去。”
祝淮眼神一下子灰暗下去,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想挣扎着坐起来又失败。
他无措地流着泪,“不和他成亲可以吗?成亲了,我……我也可以等,多久我都可以等……”
我比了个嘘的手势,“佛祖听着呢,不要说胡话,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离开时我听到祝淮的哭声没有回头,如果我喜欢他时他也这样喜欢我多好。
走到庙前时老和尚走出来,向我施礼,“施主,希望您今生有个好路途。”
“谢谢您。”
老和尚站在祝淮的床前,叹气,“人最怕的就是看不破,何必如此执着?”
“人要有看得见的东西才活得下去,春月就是我看得见的东西。”
祝淮的伤好的并不算快,将近半月的时间他才下地走路,但下地走路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院子外拔草。
将我荒芜的院墙外弄得干干净净,哪怕我不理他他自己也干得起劲。
见他这模样我想让他滚,可是他没进院子倒显得我无理取闹。
谢文生有时会来,带一些城里的小玩意儿,他碰见祝淮竟然没什么意见。
全当没看到的样子,我和谢文生在一起也只是读书写字聊天,他并不是个很健谈的人。
但总是在听到我说的话以后付诸行动,某天在我抄书时谢文生同我说。
“祝淮给了我许多银子,说愿意帮我在县城开一间私塾,我考不成状元,以后我教的学生没准会考上。”
我看向他,心里却有些忐忑,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祝淮的贿赂。
谢文生笑,“可我觉得那不好,我若是想做什么应当靠自己做,男子汉不应当倚靠别人。”
他这样我很高兴,因为定下了婚期是除夕前三天,所以他陪我去县城采买。
成亲后他会同我住在我家里,只是共同生活,以后我们也会搬走的。
在县城试嫁衣的时候,我叫谢文生外面等着,可再出来却没看到他。
店铺门也关着,我试探着叫了一声,“谢文生?”
“他不在,不会回来的。”
8
我惊讶地看着声音的来源,是祝淮。
他同样穿着喜袍,走向我,“春月,我们成亲时没有穿,我一直很后悔。”
“你这样,比我想的更漂亮。”
此刻的祝淮就像是一个看上去平静的疯子。
“祝淮,你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毫不在意地点头,“我知道,但让我看着你和别人成亲,还穿着我们没穿过的喜服。”
“春月,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而且谢文生并不是很好的人选,春月,我会等你。”
有病有病有病,祝淮就是个疯子。
我抬手将茶杯中的水泼到他脸上,“祝淮你是不是疯了!我和你没关系!”
祝淮没有擦脸上的水,眼神里似乎带着无奈,“如果我看着你嫁给别人,我才是疯了。”
“我不能让自己失去你两次。”
我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回自己的衣服以后离开,然后看到了在外面站着的谢文生。
他看到我便低着头,我一脚踹过去,然后在心里骂自己。
就算是同一只兔子也不会掉两次陷阱,只有我被两个男人骗两次。
回了家我收拾好自己所有的钱和贵重物品,等待着半夜逃跑,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祝淮到底是什么人。
他似乎并不缺钱,我也不是他这个疯子的对手,只能逃跑。
夜深我背着行囊推门出去,准备走官路去其他地方,却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迅速抬脚踹去,然后听到一声闷哼,是祝淮。
他居然一直在门外守着我,我的力气不小,他被我踹的坐在地上。
我看着他,“你为什么在我家门口?!你能不能滚开点!”
他垂眸,“我怕找不到你。”
“祝淮,你这样真的很讨厌,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你可以放过我吗?喜欢你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祝淮摇头,似乎被我踹的喘气有些费劲,像个漏风的窗户一样呼啦呼啦的。
“谁都不重要,除了你都不重要,不能不要我。”
我没机会祝淮,拎着包袱又回家,我进去时祝淮坐在外面的墙边。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我醒来,他还在那里坐着,脸色苍白。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又醒来,“春月,我做梦梦到我在寺庙里,你来看我。”
“然后问我祝淮怎么写,又把祝淮和春月放在一起。”
我皱眉,“陈芝麻烂谷子的别提了,我只觉得后悔。”
现在的祝淮似乎很喜欢哭,又不知道是同我说话还是同他自己,“不后悔,春月,不要后悔。”
今日怕是走不成了,但此刻我又想为什么我要走,就算走了似乎也躲不开祝淮。
我背着包裹转身回家,祝淮爬起来跟着我,我没理会他。
独自回了家,点着灯能看到他还在院外,愿意守着就叫他守着去吧。
冻死了也不是我的过错。
第二天清早我带着打猎的家伙式儿出门,祝淮跟着我拿出两个包子递过来。
“猪肉馅的。”
“拿开,我不吃。”
我上山他跟着我上山,我打猎他也跟着我,但我发现我当他不存在似乎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下午去县城,我坐着牛车,祝淮也给了钱坐在边边角角,总是偷看我。
9
到了县城我把书交给掌柜的,他同我说:“你写的话本子卖的很好,很多姑娘爱看,这个月的分成也不少。”
我接过银子转头去了南风馆,祝淮想拦我,我看他一眼,“你要是拦我,别指望我再跟你讲话。”
他又憋回去,南风馆里的小倌虽然模样不如祝淮俊但起码让我顺心。
只是没想到祝淮也跟着进来,我干脆带着小倌去了包间,有钱了才知道钱这么好花。
待足了两个时辰,出去的时候祝淮迎上来,眼眶红的厉害。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说:“非要找小倌吗?我也能伺候你。”
“我不要钱。”
“你不要钱我也不喜欢你。”
祝淮现在不哭了,不管我怎么说都厚着脸皮当没听见。
被两个男人骗了两回我也不指望男人了,多赚钱。
等我七老八十再去找小倌,他们就算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会随意把我抛下。
我的话本子在县城中风靡,赚了许多银子,足够我在县城买一间院子。
于是我便买了,搬家那天祝淮脱了僧袍,背着一个小包裹跟着我。
我本想说你跟着我我也不让你进门,结果他居然在我的院子旁也买了一栋小院。
因我女作者的身份被书铺老板宣扬出去,居然有不少书生愿意同我结交。
祝淮像是自虐般来给我和我的客人烧水倒茶,有人问过祝淮的身份。
我也只能说:“是我院中的小厮罢了。”
上辈子我那么喜欢他,倒也没见他这样伺候我,果然男人就是贱皮子。
我成了南风馆的常客,而祝淮每每像个看门的一样守着我。
南风馆的小厮会嘲笑他,“怎的娘子来寻花问柳,夫君还跟着看门啊?”
我以为祝淮要生气,结果他却只说了句,“我乐意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那句娘子夫君高兴,着实奇怪。
而前世我去世前出现的那个女子一直都没有出现,我还是没忍住问了祝淮。
“你的那位青梅竹马呢?”
他似乎很高兴我关心他,同我解释,“她叫祝蓉是我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兄弟,为了利益兄弟相争,最后谁也没活下来。”
“只剩下我和她还活着,但我不曾喜欢过她。”
“上辈子她来找我,告诉我她要成亲了,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她,看在从小的情谊上。”
“我没回她的信,她便找来了,只是我没想到那会是你我的最后一面。”
祝淮弯着腰哭,“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那时候不知道我那样喜欢你。”
“我是个蠢人,做了叫自己后悔的事。”
我叹气,我和他的命,好像就是如此。
又一年七夕,我同祝淮喝了些救,又得一夜荒唐。
第二天他问我,“我们这算是?”
我系着衣服扣子,“你不是说你比小倌会伺候我,对我来说你和小倌差不多。”
祝淮又低下头,似乎很伤心,但我不在意。
这之后祝淮真的像个小倌一样总是爬上我的床,其实我想要个孩子。
但我不会让祝淮当她的爹的,那孩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后来我如愿有了身孕,是个女儿。
我为她取名宋如,祝淮做起了生意,把钱给了我。
虽然我不打算同他成亲,但到底还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宋如会说话时问我,“娘亲,我爹呢?”
我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你爹死了,你只有娘。”
尽管祝淮总会听到,但他也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在宋如长得像我,一直到她长大,别人问起她爹,她都说她爹死了。
而祝淮依旧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只是爬我床时才能宿在我家中,但这也不能让宋如发现。
因我总是夸小倌年轻好看,祝淮似乎格外怕老,甚至专门去挽留如果永葆青春的法子。
祝淮番外
祝淮一点也不怕死,所以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时候并不迟疑,上辈子他一家人不得善终只有他到了这庙中。
他以为会像余生行尸走肉般度过,直到遇见了春月,就像是干涸了许久的土地遇见了春露。
但祝淮并不是个坦诚的人,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很喜欢春月。
直到春月去世,祝淮看着她的尸体,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总是会给自己做一碗阳春面祝自己生辰快乐。
尽管那并不是他的生辰,阳春面做了许多碗,但都不是春月的味道。
家人离世时祝淮并没有觉得如此难挨,但春月离开后他几乎整晚睡不着觉。
他很想春月,可是她连他的梦也舍不得来。
那时祝淮迷上了喝酒,好像只有在酒后恍惚时能看到春月。
终于在又一年春月的祭日,祝淮从山上滚了下去。
本以为会是结束,但再睁眼他居然回到了遇见春月前的时间,可春月也回来了。
她生自己的气,不肯原谅他,甚至要同别人定亲。
祝淮使了手段让春月的亲事中止了,这之后春月似乎并不打算成亲了。
她迷上了南风馆里的小倌,祝淮想着如果能每天看到春月,如果她不同别人成亲。
她至少可以欺骗自己是那个唯一不同的。
后来他同春月有了一夜的情缘,他本以为事情不一样了,但春月还是不承认他。
哪怕他们后来有一个孩子,春月也只肯说孩子的父亲死了。
女儿像春月,很聪慧很漂亮,祝淮曾问过她。
“你不想见你的父亲吗?”
女儿,“不想,娘说父亲死了就是死了,我只信娘的。”
祝淮被春月和女儿排除在外,但对于他来说,只要春月不嫌弃他的身体就好。
能陪在她身边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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