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藏兵团离藏回京那天。
我偷偷把回京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划掉,填上了团长丈夫文工团青梅的名字。
然后孑然一身爬上了加措山,求寺庙的僧尼为我削发出家。
人人都羡慕我有一个爱我如命的团长丈夫。
在我难产时,为我徒步走了二十公里求医。
冻坏了一条腿,落下终身残疾。
只有我知道,他的腿不是为我坏的。
生产那夜,他抛下难产的我,一个人闯进苍茫大雪。
只为给他的小青梅摘下一朵加措山巅的格桑花。
1、
毡房外飞雪漫天,室内热气攒着一团,却含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经历了16个小时的难产,生下来的孩子已经脸色死灰,任凭产婆如何救治都没有一丝气息。
“让开......让我看看孩子。”
我的泪水混着脸颊的汗水从下巴滴落,拼命将孩子抢夺过来。
陪同我生产的几个妇女以及产婆都抹着眼泪转头不敢看。
我倚靠在绒枕上,双手死死抱着孩子,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门帘掀开,倾入一丝凉意。
缓缓走进来一个拄着拐杖,但背脊依旧挺拔的男人
守卫员低声问好,“团长好!”
我的目光始终放在裹着绒毯的死婴上,一眨也不眨。
他的小脸青紫,眼睛死死闭着,蜷起身子像一只脆弱的小动物。
我维持这样紧紧抱着的姿势已经三个小时了,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不肯松开。
高凌锋静静的走过来,眸中含了一丝痛苦,低头沉默片刻。
“阿韵......”
说着他的手想过来触碰孩子,我转头扭开。
“凉,你别冻着他......”
副团长媳妇让开了我身边的位置,一脸唏嘘。
早就在我生产时她们给我加油鼓劲说让我再坚持一会儿,我的丈夫已经冒着漫天风雪从驻扎地出发,徒步20公里翻越险峻的加措山为我寻找当地最有名的藏医。
她们眼见这么一个深情的男人受了冷遇,纷纷劝解我。
“大妹子,你别难过了,瞧瞧高团长多爱你和孩子,山上零下几十度呢,他为你去找医生,腿都摔断了。”
“对啊,孩子的事我们也想不到,你别心里有怨呐,这也怪不到团长身上。”
“瞧瞧团长多爱你,腿刚包扎好就赶来看你呢!”
听着她们的话,高凌锋一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眼里的愧疚渐渐化开,“对啊,我冻坏了一条腿就是想给你找医生。”
“孩子死了,我也很难过。”
他伸手搂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
“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眼中早已一片干涩,他不知道,我的眼泪和血一起,快要流干了。
我低头用侧脸蹭了蹭怀里的孩子,指尖颤抖抓住他孱弱的小手。
好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高凌锋见我依旧抗拒,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安慰我。
“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再生的。”
“你一心只想着孩子,就不关心关心我腿上的伤势吗?从我进来后,你一眼都没有看过我。”
我将目光放在他脸上,那张脸刚毅俊朗,粗粝中带着柔情。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还爱着我心疼我。
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他的腿伤根本就不是为了我找医生,而是为了到山巅之上采一朵格桑花送给他的青梅竹马许诗琳。
2、
早在我生产前,我就在他的办公室外听见他哄闹脾气的许诗琳。
只是因为高凌锋考虑把预产期的我送到市里的医院。
而这样一来一回,会错过她的生日。
“好了,哥哥答应你,在你生日那天,一定为你采到雪原上最美的格桑花,送给我心中最美的姑娘。”
我苍白着嘴唇,看着他依旧深情款款的夸大一路上的艰难,受伤后的痛苦。
他身上还有蛋糕甜腻的气味,很明显是陪着许诗琳把生日蛋糕吃完才赶了过来。
“......腿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们母子俩,生怕再也回不去,再也看不见你们。”
我低下头,没有拆穿他。
他恐怕想的是盛装打扮,等着他回去过生日的许诗琳。
心中早就被掏了一个雪窟窿,冷得发寒,可听了他的话依旧钻心的疼。
再开口时,唇齿见满是生涩的血腥味,“嗯,你辛苦了。”
他见我态度终于软和,摩挲了一下我的后颈。
“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
“你之后想吃什么就尽管吩咐炊事班去做,虽然物资紧缺,但不会亏待你。”
他说完就借口有工作离开了,离开毡房时,他长长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3、
接下来几天我都是流着眼泪睡着,再从噩梦中醒来的。
高凌锋也来劝过让孩子安葬,我却只是摇头。
到了孩子头七那天,我再醒来却发现怀中的孩子不见了。
我跌跌撞撞跑出毡房,四处寻找。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茫茫雪地里走着,摔了无数跤又强撑着站起来。
我张口想喊,却灌了一嘴冷风。
终于到了远处的高台上,开阔的石头堆旁,围了一圈人。
松柏香烟升腾而起,引来盘旋的秃鹫成群结队。
诵经声连绵不绝,回荡在广阔的雪域高原,五彩的风马旗被一遍遍洒下,映照着璀璨的日光。
我拼命拨开人群,哭着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高凌锋一把抱住我,“阿韵,孩子该下葬了。”
孩子全身被洗净,放在了天葬台之上,任由秃鹫站在他小小的身体之上,试探着啄咬一口。
我瞪大眼睛,双目猩红吐出一口血。
“我要把孩子带回去,我要亲手安葬他......”
许诗琳紧紧的贴着高凌锋站好,柔声劝道:“姐姐,带回老家去多远呐,就在藏区安葬吧,按照传统举办天葬能让孩子轮回转世到更好的地方去。”
“不——”
我疯狂挣脱禁锢,手拼命往前抓握,却什么也抓不住。
在凄厉的尖叫声中,一只只秃鹫早就把他吞吃干净,天葬师将残存的肢体继续投喂。
仪式有条不紊进行,直到干净无遗才双手合十鞠躬表示仪式结束。
耳中嗡嗡作响,我猝然晕倒在雪地上。
闭眼前看见的是许诗琳嘴角似有若无的微笑。
有些意识时已经是黄昏了,耳畔两人窃窃私语。
“哥哥,我后天排演的舞剧《文成公主》你一定要来看,孩子现在安葬好了,也算帮忙了了你们的心事。”
“放心,经师和天葬师的费用都由我来付,我也想给姐姐一点补偿。”
“嗯,让你操心了,我怕她整天抱着孩子精神会出问题......”
这像是一场噩梦,我被困在梦和现实之间。
无尽的深渊里是孩子的沉默的哭音,他看着我,然后突然支离破碎。
我在轮回中,心死又死了一次。
4、
晚上我彻夜不眠地看着孩子的遗物,那是我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小衣服。
我的泪水缓缓滴落,想到今天的场景,心如刀割。
书架之上是几张古老的羊皮纸,那是曾经刚调来藏区,为了帮助高凌锋开展工作借来的资料。
其中还有一部分难读的经文。
我目光停在其中一卷上,心中大震。
颤抖着手取下,指尖顺着字句找到关于天葬的记录,一行一行对照字典慢慢翻译。
“婴儿灵智未开......灵魂不完整,不能入轮回......”
我的手一颤,跪倒在地上,哭声卡在我胸口让我窒息。
摇晃的油灯随着动作跌落,瞬间在书堆上升腾而起。
我拖起麻木的身躯,抢出那卷书踉跄着栽倒在地上。
抬头却发现高凌锋从许诗琳的房间里边穿衣服边跑出来,高声招呼人救火。
他看见我身后的毡房内浓烟滚滚,立刻劈头盖脸的指责我。
“孩子已经没了,你清醒一点!你还想带着所有人一起去死吗?”
我拿起那卷记录举起放在他面前,想问他知不知道死婴不能天葬。
“你知不知道孩子......”
他却不耐烦的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孩子孩子孩子,这些天你满脑子就是孩子,一句关心我的话都没有,还是诗琳妹妹给我煲了牛骨汤喝。”
“你说你作为妻子,是不是有些失职?”
“在孕期你就一直心绪不宁,总爱胡思乱想,经常饭也不吃两口,孩子现在死了,你说是谁的责任?”
我开口想辩解,泪水却先涌了出来。
高凌锋身后的许诗琳披着宽大的军大衣,慢慢过来,自然的挽着他的手。
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哥哥,怎么了?”
看清楚是我之后,她略惊讶的刻意拉开距离。
“我晚上睡不着,巫医说可能是冲撞了什么,需要有阳气在旁边护着......”
“我和凌锋哥哥一起长大,他在我旁边我能放心点。”
我红着眼睛攥紧手中的羊皮卷,“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转身要走时,高凌锋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你别误会,她就是我妹妹,有我能帮得上的忙,我当然要帮。”
许诗琳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对呀,姐姐,我们从小是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小时候双方父母还说过娃娃亲呢。
“我们要是有什么早就在一起了,哪能轮得到姐姐?”
高凌锋也点头,“你真应该去念些经文清除杂念,免得成天臆想。”
我心中吃痛,凝神回望他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瞳孔里一丝愧疚也无。
我咬了咬唇,一丝鲜血流下。
“好。”
5、
我已经下定决心出家为孩子祈福。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的灵魂孤单消散在这茫茫雪山。
在正式上山之前需要涤荡灵魂,清杂念。
为此我日夜焚香,什么人也不见。
就连高凌锋几次三番想来求和,我也爱搭不理。
终于他的怒意被勾起,直接将我从蒲团上拽了起来。
他愤怒的按着我的头,逼我看他的腿伤。
“舒韵!我为你弄断了一条腿,你还这么埋怨我!”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调令,甩在我脸上。
“我现在残疾了,组织说可以把我调回北京做干部,还让我把家属带回去。“
“你要是成天这么忽视我,不如把名额让给诗琳妹妹算了!”
“等我回去上任干部再把你接回来,也刚好让你这段时间好好反省。”
他恶狠狠的威胁我,而我却听出来他是真想这么做。
他一心为了许诗琳,丝毫没有关心死去的孩子。
就连将孩子天葬,也是为了避免麻烦奔波,想看许诗琳的表演。
我有些无力。
曾经我们这么相爱,为何如今变成了这样。
他在一次抗洪抢险中救了我,我每天去医院探望受伤的他,日久天长互生情愫。
因为他一句想我,我就放下工作跋山涉水去找他,在大雪封山之前跑到他身边。
全营地的战士都见证过我为爱奔赴,他当众求婚。
连一个正式的婚礼也没有,就这样喝了喜酒领了证。
从此陪在他身边,他调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可之后他驻扎藏区,协助完成临时任务,和曾经的青梅竹马许诗琳重逢,一切都变了。
文工团进行欢迎表演时许诗琳跳了一个独舞,然后为高凌锋献上哈达。
高凌锋沉闷的嗓子在她面前都软下来好几分,我一下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问他们是不是旧相识,他也遮遮掩掩。
后来许诗琳说排演舞剧,找借口让高凌锋搭戏,经常聊到深夜,让我独守空房。
我也曾经跟他闹过,冷战了好几回。
但高凌锋每次都说只是工作,让我识大体一点。
确认我看清调令之后,他又拿出了另一张荣誉表彰单子,“你看看诗琳妹妹,做了多少贡献,她很需要这个机会,反正你在这里无所事事,到了北京也一样。”
那张纸上一排排的功绩,确实耀眼,我的目光却在了文化下乡活动上顿了顿。
那次执行任务的路上,高凌锋带人亲自护送文工团,而我刚来想看一看藏区的风土人情,就央求着跟了过去。
途中突遇雪崩,我被雪埋进去时,余光却发现高凌锋紧紧抱着许诗琳滚落在一旁。
我被救出来时,已经冻得浑身打摆子。
他安慰我,“我先救诗琳妹妹是为了大局着想,她要是腿断了,文工团的顶梁柱就没了。”
“你是我老婆,就算冻残废了,我一辈子都能养你。”
我大哭一场,心里说不出来的委屈。
医生给我验伤时,诊断发现我已经怀孕。
高凌锋也抱着我又惊又喜,疯狂亲着我的额头。
我以为他就此收心,可并没有。
我在孕期时想吃家乡的酸枣糕,高凌锋说我矫情,不应该动用人力物力满足我的一己私欲。
而许诗琳半夜突然想吃酥饼,他就立刻打了个报告,驱车赶往市区。
两人边吃边聊小时候在胡同口捉迷藏的事情,理所当然的把我排除在外。
我逐渐得了孕期抑郁,成天吃什么都反胃,慢慢消瘦下来。
军区的人却都说,高凌锋为了我好几次跑到市区去采买吃食,真是模范好丈夫。
我心中有苦难言。
自从孩子死后,我已经看透了他。
即使曾经多么相爱,现在也已经被消耗殆尽。
高凌锋见我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张纸,目光不自觉的挪到了我身后。
桌子上是我依旧在为孩子缝补着的小棉袄。
他突然有点心虚,讪讪的笑了笑,“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是我家属,回去怎么能不带你呢?”
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经不想和他走了。
6、
回京那天,金光映雪山,是个极好的日子。
军区里拿到调令的家属都喜气洋洋,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
人事调动的干部拿来名单让我签字确认。
我接过一看上面团长随军家属的名字还是我,淡淡的说了一句,“搞错了。”
接过笔把名字划掉,填上了许诗琳的名字。
出门时我孑然一身,什么也没带。
在重型卡车旁,依依不舍的许诗琳拉着高凌锋的袖子止不住的掉眼泪。
高凌锋摸着她的头心疼道:“你放心,我在那边安顿好后,会找机会把你接来的,你是我的妹妹,当然也是我的亲人。”
“要不是为了弥补舒韵,我心中的第一选择肯定是你。“
“凌锋哥哥,那你千万别忘记了。”
“当然,我的小卓玛。”
《卓玛》是那天他们重逢时,女主在台上跳的独舞。
自此之后,高凌锋便经常私下这样称呼许诗琳。
我看着高凌锋,平静开口。
“我出去买个东西。”
他们正在互诉衷肠,面对我的打扰,高凌锋不耐烦地摆摆手看都没看我一眼。
“赶紧回来,半小时之后就出发了。”
我没有应答。
出去后,一路来到了加措山脚下。
山上有个金昭寺,我会在那里剃度出家,用余生祈祷孩子安息。
至于高凌锋,他自有他心爱的格桑花要呵护,与我最好的结局就是此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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