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上柳梢头
“既然不能斗酒,那便斗智。我出问题,你来答,你若都答出来,那我便服输,任由你处置,倘使你答不出来——”华岫得意地看了看月翁亭外围观的群众,扬眉道,“那你便要任由我差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宋夜痕英俊的面容之上笑意浅浅,仿若胸有成竹。索性他也正是闲着,如果不答应华岫的要求,把她惹恼了,倒让她觉得他眼里放不下这个主子,况且早就听说这位刁蛮千金虽然识字,腹内的墨水实在有限,她能有什么考题是难得住自己的?
宋夜痕作揖道:“小姐,请——”
这便是应承了。可华岫却不着急,坐下来拿了碗筷,道:“先吃些东西,可别浪费了我这一桌好菜!”
宋夜痕总归是有些尴尬,手里拿了筷子,却迟迟不敢落进盘子里。只看着华岫吃得津津有味,表情也夸张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几辈子没吃过那样的珍馐佳肴了。一边吃,一边含糊地指挥宋夜痕:“你倒是起筷啊,别傻坐着,你一个小管家,哪来的机会吃到如此美味?”
宋夜痕还是尴尬地坐着。
华岫索性吩咐紫琳:“你去给三管家夹菜。”紫琳应了一声,宋夜痕急忙推辞,可那紫琳动作利索,宋夜痕话没说完,一片白嫩鲜亮的清蒸鲈鱼已经到了碗里。他只好礼貌地谢过,低头吃了,又是几颗虾球滚进了碗里。
一声接一声的谢谢,宋夜痕越说越惶恐,嘴里嚼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可怜了旁边看着的人心痒痒,对三管家受到的待遇羡慕不已。
少顷,华岫搁了筷子,擦擦嘴,仿佛是吃得很陶醉了,便笑盈盈地站起来,道:“三管家,我们可以开始了。”
宋夜痕亦起身:“小姐请出题?”
华岫杏眼微醺,道:“我来问你,哪个门派的教徒不会撒谎?”
“啊?”宋夜痕惊愕地瞪着眼睛,他还以为华岫会要他对对子,又或者猜字谜,不管怎样至少是稍有文化含量的题,可她却竟然走偏路,很显然是想故意为难他。转念一想,这样子的题目,或许是更符合这位刁蛮千金的水准吧。宋夜痕又忍俊不禁地摇起头来。华岫催促道:“答不出来,你可就输了。”
宋夜痕想了想,道:“全真教!全——真嘛!”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扑哧扑哧偷笑起来。一笑他们的小姐竟然出了这样无聊的题目,二笑三管家却还能与她对接得上。
华岫自然不服气,再问:“玉兔为何要随嫦娥奔月?”
宋夜痕怡然自得,道:“因为嫦娥生了一双‘萝卜腿’!”
“哈哈!”就连在旁的紫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被华岫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紫琳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听华岫第三问:“一个四脚朝天,一个四脚朝地,一个愉悦兴奋,一个痛苦挣扎,你说,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
宋夜痕的表情一僵,仿佛是遇到难题了,半晌也说不出话。看热闹的家丁里面有一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嚷嚷起来:“哎呀,小姐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华岫却得意,看着宋夜痕,道:“答不出来了吧?”
紫琳暗暗地扯了扯华岫的衣裳:“小姐,这个问题跳过,别问了吧。”
华岫不饶:“他答不出来,便是输了,我为何不能问?”
“因为——”紫琳支吾道,“因为这个问题太邪恶了,容易让人起误会。”华岫撅着嘴,满不在乎:“能有什么误会,你……”话没说完,脑子里闪过一星半点的画面,再看宋夜痕窘迫得只剩一脸干笑,她气得直跺脚,挥了挥袖道:“你们这些人,思想如此不正派,我这明明说的是猫捉老鼠!”
“哦!”看热闹的人恍然大悟,纷纷接茬,“可不正是猫捉老鼠吗,还能有什么?”丫鬟使劲地揪着刚才那嚷嚷的小孩:“作死了你,没正经的,是你爹带你去怡红院喝花酒把你给教坏了吧!”
华岫越想越尴尬,摆手道:“这个问题不算,宋夜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宋夜痕暗自舒了一口气:“小姐请再出题。”话音刚落,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仿佛都分开了两个,但他眨了眨眼,再看,一切却又恢复如常。
华岫注意到宋夜痕表情的变化,眉目间的狡黠似是迫不及待要倾散出来了,她故作漫不经心,道:“什么东西有三个脑袋六双手,一根尾巴七条腿,走路还会呱呱叫?”
“是——”宋夜痕只说了一个字,却竟然感到喉咙里火辣辣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努力地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运转,他暗暗扶着石桌,五指紧紧扣着桌沿,手心里冒出密密的汗。
“是什么?你倒是答呀?”华岫斜觑着。
转瞬之间,宋夜痕眼中仅余的一点光彩似斜阳殒落,深邃的星眸,仿佛变成乌黑幽深的寒潭。
他怔怔地站着,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华岫心知,这是她的药粉起效了。她这番铁了心要作弄宋夜痕,早已是做了多重准备,纵然斗酒不成,那满桌的菜肴,也是被做过手脚的。菜肴里早混入了可以使人思维迟滞的药粉,华岫自己事前服了解药,不会受药粉的影响,但宋夜痕毫不防备,中了计,答不出问题,自然是输了。
大庭广众的,宋夜痕丢了面子,华岫也长了面子,她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眼角余光瞟到了一直站在人群里的香锦,便似无还有地投去一抹挑衅的炫耀。
紫琳在旁帮腔:“三管家既然答不出,就请小姐公布谜底吧?”
华岫向紫琳使了个眼色,转过身,朗声道:“这世间当然不会有三头六臂的东西了,所以答案便是——怪物!”说完,哈哈大笑乐得直拍手。全场却鸦雀无声。有人打了个哆嗦,嘟囔着:“这算哪门子的考题,分明就是个笑话!还是个无聊的笑话。”
华岫不理,只转过身来指着宋夜痕,道:“你输了,按照规矩,你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宋夜痕痴痴呆呆地望着华岫,仿佛是默认。华岫屈着食指去揉太阳穴,喃喃道:“我想想——怎么惩罚你才好呢?唔……就罚你……脱光衣服绕完颜府跑一圈!”
语出,全场皆惊!
后来的丫鬟们议论起当时的情形,还津津乐道地说咱家小姐其实就是处心积虑,她早就想看三管家光着身子的模样了。也有人娇羞地回应,其实我也想看的,小姐那么一说,我的心肝便怦怦直跳。
可惜大家美好的愿望都落了空。就在宋夜痕浑浑噩噩,准备解开自己的衣衫时,回廊那边突然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大管家周礼。
一个是华岫的父亲完颜松。
只见完颜松黑沉着脸,怒不可遏地盯着华岫,训斥道:“这是什么荒唐的比试?难不成你要是输了,你也要脱光衣服在这府里跑一圈?”
华岫噤若寒蝉。
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任性刁蛮,鬼点子一大堆,又时常闯祸,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她也怕完颜松严肃起来的样子。她不敢吭声,时不时瞟着宋夜痕,生怕完颜松发现他吃了自己的药粉。
幸亏完颜松一门心思只训斥华岫,并未太留意宋夜痕。那时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慌慌忙忙地散了,完颜松训斥了一阵,也离开了月翁亭。华岫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不由得喜滋滋地松了一口气。
无意间瞥到亭外的小径,那株梅树下,香锦还端端地站着。
华岫眉眼一挑,走过去道:“人家都走了你还赖着,你是故意要看我被爹训斥吗?”香锦微微垂首:“香锦岂是表姐说的那样人?”
“哼,我看你就是!”华岫嘟囔着,又指了指亭子里的宋夜痕,道,“反正你喜欢他,那个傻瓜就交给你了。紫琳,我们走!”
“是。”
话音落,嚣张的袖角便从香锦面前拂过,就像薄薄的一片利刃,割过她的睫羽,她双目一垂,默不作声。只看着地上华岫和紫琳的影子,离开了她双脚所在之处。她缓缓地回身,一双秀目之中,竟似泛起了凶光。
片刻。香锦步入月翁亭,宋夜痕看见她,眼里却没有半点波澜,仿如看一个路人,甚至是空气般的透明人。香锦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别人纵然不知,但聪颖如她,又怎会猜不到华岫在酒菜里做了手脚?
她轻轻地牵起宋夜痕的衣袖,微微一笑,柔声道:“三管家,你带你回房去歇息,表姐的那些药粉,药力浅得很,你喝点水,歇一歇便好了。”
宋夜痕不做声,只由得香锦牵着他的衣袖,随她慢慢地步出了月翁亭。彼时严冬已到了末梢,寒冷之中,透着些微酥软的春意。
红梅凋落,风一吹,簌簌的花瓣便落了满身。
华岫被罚禁足,一个月之期刚满,她便迫不及待出了府。她带紫琳去绸缎庄挑了几匹新送来的布料,预备做春季的新衣裳。从绸缎庄回来,兴高采烈的,正琢磨着哪匹布可以做什么款式的上衣或下裳,完颜松却过来了。
“华岫!”完颜松喊道,“你等等,爹有话跟你说。”
华岫让紫琳和丫鬟将布料送回房去,自己蹦蹦跳跳蹿到完颜松面前:“爹,我这几天可是乖得很,一点祸事也没闯。”完颜松无奈地笑了笑:“难道爹真有那么凶,一叫你就让你心里发虚?还是你自己真的惹是生非,太不听话呢?”
华岫吐了吐舌头:“哪有,像爹您这样,有我这么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女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你啊——”完颜松摇头道,“你要是真像个女儿家,爹也就放心多了。如今你娘不在了,爹忙于生意,无暇照顾你,便想着替你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好好地相夫教子,走你应走的路。你年纪也不小了。”
华岫听完颜松这么说,故意打了个呵欠,道:“爹,不是跟您说了吗,那个孙什么的,金鱼眼蛤蟆肚,五短身材,兼且还有点娘娘腔,倒贴我也不要。”完颜松本想说,现在是你倒贴人家也不要了,但还是忍着,只对华岫说:“不提孙家的公子了,最近爹倒是替你物色到另一个人选。”
“什么嘛?”华岫嘟囔着,很不乐意。
完颜松道:“是工部尚书卓询的独子,卓玉辰。听闻此少年出落得一表人才,也饱读诗书,是踏实上进且谦恭孝顺之人,不仅温柔浪漫,又无不良之恶习,你定然会喜欢。”华岫看着父亲一脸陶醉的样子,忍不住窃笑——爹要是喜欢何不自己娶了回来——这话在舌尖上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
完颜松再道:“我与卓尚书已经约定,三日后城东花灯会,让你和卓少爷一同游玩,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故意给人家难堪了。到时候,我让三管家陪着你去。”
什么?宋夜痕?华岫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她知道,自从有了与孙家公子的第一场相亲,她便很难逃过父亲接二连三的安排了,爹如今已是铁了心要将这头疼的女儿嫁出去,基本上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反抗的余地。
但这会儿完颜松竟然说要宋夜痕陪她去花灯会?她心知,父亲是想要宋夜痕监视着她,别让她再故意弄出什么乱子。可她不服气的却是,为什么偏偏就是宋夜痕?他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想想便觉得讨厌,这下可好,被讨厌的人监视着,岂不是长对方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吗?
“爹……”华岫还想反驳,大管家周礼刚好过来,行色匆匆的,一看便是专程来找完颜松。完颜松摆了摆手,对华岫道:“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与卓尚书已经定下,你乐意也得去,不乐意还得去。你回房吧,我与大管家还有事商议。”
说罢,便随周礼一起往前厅去了。
华岫撅着嘴,恹恹地在回廊上站了许久,站到紫琳过来喊她,说买回来的布料都搁在房间里了,丫鬟们还在等着小姐的吩咐,看应该如何处理。华岫进了屋,再看之前自己爱不释手的那些绸缎们,这会儿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再鲜艳的颜色,也变得灰蒙蒙的。
花灯会设在城南的拙景园。据说届时不但有千种款式各异的花灯,点缀着那堪比御花园般富贵典雅的庭院,还有这京城里许多新奇的玩意,都会聚在拙景园里,如百花争艳,热闹非常。
同时朝廷也专门设了戏台,连番精彩的歌舞表演,更是璀璨夺目。
总而言之,有关这场花灯会的各种传言,近日来喧嚣尘上,百姓们津津乐道,都十分期待。
原本如此热闹的场面也是华岫的心头好。用紫琳的话说,便是好吃好玩好看,甚至好戏弄的,统统都聚到了一处,小姐就算踩了谁的脚,拔了谁的胡子,往人堆里一钻,保管可以溜得连个影都没有,如此大好盛事,岂能不欢喜?
华岫却是真的不欢喜。
再有两三个时辰便是花灯会,也是跟那卓家少爷见面的时候了。完颜松特地差了人过来叮嘱,要华岫早做准备,包括梳什么髻,穿什么衫,甚至擦哪样颜色的胭脂,都必须谨慎,说那卓少爷是朝廷命官的子弟,不仅富贵,也见过世面,绝非普通人家可比,要华岫切记不可失礼于人前。
华岫看着紫琳两手捧着满满一托盘的胭脂,冷淡地摆了摆手,道:“不要不要,想到那个宋夜痕我就倒胃口,擦什么胭脂,抹什么粉呢?索性素面去,吓死一个算一个!”紫琳淬道:“小姐这是撒的哪门子的气,好歹这相亲也是大事,三管家也不过就是个陪客,小姐只把他当成跟紫琳一样的丫鬟下人,不搭理便是了。”
“可我到底不服气,他凭什么替爹来管我?”华岫嘟囔着。
紫琳笑了笑,道:“小姐你忘啦,平日这府里若是有什么迎来送往的事,又或者走亲访友,宴请宾客,不都是由三管家打理的吗?相亲一事,也算完颜府与尚书府的外交了,若是以前,倪泰叔还在,保不齐老爷便是让他陪小姐去了。”
华岫知道紫琳说得在理,可心里偏偏不服气,还想多发几句牢骚,月洞门外却进来一个人。
正好是宋夜痕。
他看华岫和紫琳在屋檐下站着,施施然走过来,作揖道:“老爷差我过来看看,小姐是否已经准备好?”可是抬头仔细一瞧华岫的脸,虽然肌肤白滑若凝脂,五官也是清丽绝美,但终究少了两片绯红云霞的点缀,便显得有些随意,精神气不足。头发也是散着的,像黑色绸缎似的,垂在身后,像是刚刚才睡醒。
宋夜痕眉心微蹙:“小姐……”
“小什么姐啊?”华岫不耐烦地瞪了宋夜痕一眼,“没见过小姐这样不施脂粉还能迷死人的绝色佳丽吗?小姐我决定今儿个就这样去见卓少爷了,你说好不好?”
“好——”
宋夜痕淡淡地应了一声。倒让华岫和紫琳怔住了。彼此互看一眼。都以为他一定会吓得卑躬屈膝前来劝说,指不定还冒出一头冷汗,谁知他竟然抄着手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
华岫咬了咬牙:“你就不怕我爹责罚你?”
宋夜痕摸了摸鼻梁,道:“如果堂堂完颜府的千金小姐愿意以这副模样示人,我区区一个管家,受点责罚又算什么?”宋夜痕根本就看穿了华岫乃是好面子之人,也知道她每次出门定必要打扮得一丝不苟,她又岂会真的就这样冲进了那花灯会去?华岫看宋夜痕这副吃定她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索性往栏杆上一坐,道:“我不去了。”
紫琳连忙凑过来:“小姐,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华岫白了紫琳一眼,顿了顿,却不见宋夜痕出声,心里好奇,侧头看去,只见宋夜痕正从后腰上掏出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便是一捆不粗不细的麻绳。宋夜痕将拿在手里掂了掂,笑容里带出几分戏虐:“老爷早料到了,说就怕小姐使性子不肯去,因而给了我这节麻绳,让我无论如何,哪怕用绳子绑,也要将小姐绑去花灯会。小姐——”宋夜痕略低了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是明显,也愈加迷人,“老爷吩咐的事,我这做管家的,应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呢?”
“你!你!你!”华岫站起来,指着宋夜痕,说了好几个你,却好像被那团怒火堵住了喉咙,又是瞪眼睛,又是握拳头,也不知要如何说下文。再看宋夜痕那双清俊的眸子,透着几分得意,还有几分狡猾,华岫突然觉得自己原来看错他了,他可并非一个温温吞吞、斯文忍让的臭管家呢!
华岫将袖子一甩,气呼呼地冲回房间。
到底也只能妥协了。
宋夜痕便一直在红绡楼外站着,约略等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开了,一片鹅黄的裙角先露出来。
宋夜痕顺势看去——
只见华岫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裳,柔柔曼曼,仿若一朵刚开的雏菊,立在那葱茏幽静的山谷里,教人看一眼便不忍心再挪开视线。若是任那雏菊迎风摇摆的枝头,只怕稍稍不留神它便凋落了,但若摘下来捧在手心里,却是无论如何用尽一切的心力也给不了与它匹配的呵护。
藕荷色的帛带,裹着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右侧系出懒散的蝴蝶结,随意地垂着,却有一份飘逸脱俗的美。
裙下缘饰,颈上璎珞,彼此搭配得如同天造地设,熠熠生辉。
凝白的手腕上,一只翠绿通透的玉镯笼着;纤纤玉指,纵使没有特意用蔻丹做点缀,却反倒在简单洁净之中透出温柔的婉约。
再看那尖尖的瓜子脸上,粉光若腻,柳眉如烟,双瞳剪水,绛唇映日,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贯轻轻扬着的唇角,与那流盼间总带着天真的欢喜与俏皮的桀骜的眼神相搭配,生生地将这犹如画中仙子般的美人点缀出无限的灵动。
宋夜痕竟看得痴了。
华岫跨出门槛后也注意到宋夜痕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喊道:“喂,那个谁,我这副模样你可满意了?”
宋夜痕回神,尴尬地低了低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花灯会自午后便已经拉开了排场。只不过重头戏都安排在入夜以后,所以整个下午拙景园里都是不冷不热的。华岫的轿子到拙景园门口时,酉时过半,一拨接一拨的人群都在朝里挤,斜阳也渐渐沉落了,正是月上柳梢头,一个婉约暧昧的黄昏后。
华岫一冲进拙景园,便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东跑西撞,见什么都喊买。不管是南方的瓷器,还是北方的木雕,有用没用的,一律不放过。紫琳和宋夜痕再加上几名完颜府的随从,都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来照看着他们的小姐。不一会儿,随从们手里捧着的东西就快有三尺高了。
连紫琳也忍不住劝:“小姐,别买了,他们都抱不过来了。”
华岫嘻嘻笑着,盯着宋夜痕道:“不是还有他么?他的手还空着呢。”宋夜痕不疾不徐,道:“小姐,跟卓少爷约定的是戌时正,在西面的画扇桥上,我们这会儿慢慢地走过去,时辰正好。”
华岫的眼珠子骨碌一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想去个茅厕。”
紫琳主动请缨:“小姐,我陪您。”
华岫却摆手:“不必了,你在这儿看着这几个人,别教他们弄坏了我的东西,我很快便回来。”
“哦。”紫琳应了一声,看华岫的眼睛里满是狡猾,隐约觉得其中必定有诈,可是她不敢吭声,只听宋夜痕叮嘱道:“请小姐速去速回,我们在这儿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华岫蹦蹦跳跳地钻进人堆里,像一尾得水的鱼,三两下功夫便游得没了影。她哪里是去什么茅厕,只不过想撇开宋夜痕,自己再好好地将这花灯会玩个遍,如此琳琅满目,有趣之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相亲不相亲的。
宋夜痕又岂能猜不到华岫的小伎俩,只稍稍等了片刻,便对紫琳说,咱们走吧。紫琳纳闷,不是要在这儿等小姐吗,还去哪里?宋夜痕道:“一时半刻的,小姐也回不来了,与其等她来找咱们,咱们不如主动找她。”心里想的是,拙景园能有多大,要找那样一个莽莽撞撞,华丽高调的完颜华岫,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如果想在这园子里走丢了,又或者躲过跟卓少爷的约会,那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众人只好跟在宋夜痕身后,朝拙景园的深处走去。
而华岫摆脱了宋夜痕,心情自然大为舒畅,抬头看树上或回廊里挂着的花灯,圆的方的多角的,龙灯纱灯棱角灯,种类繁多,美不胜收。再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青涩垂髫的孩童,有的独自赏灯,有的则是呼朋引伴,或与爱侣、与家人同行,好不热闹。
水榭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华岫挑了一串最红最大的,刚准备一口咬下去,却听到旁边传来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都围在几张条形大长桌的前面,还有的排着队,时不时踮起脚,若有期盼的样子。
华岫拉了一个排队的人来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那人道:“听说奇玉顽石坊弄来了一批珍贵的石头,叫做灵犀石,可以催旺人的姻缘,堪比月老的红线。而且这批灵犀石只有九九八十一颗,是限量发售呢。”——这不过是商家的噱头吧,哪能真靠一块石头便定了姻缘呢?华岫听罢,嘟着嘴想了想,只不过心里那点小痒痒依然挠着她,她倒是好奇这灵犀石究竟长什么模样,索性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戳了戳刚才那人的肩膀:“你把这位置让给我,如何?”
那人低头看了看,又摇头:“五两银子你便想收买我,我可是排了好久的呢。”
“那……十两?”
“不行不行!”那人看华岫一身着装非富则贵,铁了心要敲她一笔,她还在说着,冷不防看到一个小厮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偷偷地塞了一枚元宝给那卖家,又对卖家耳语了几句,卖家便给了小厮一颗灵犀石,华岫眼珠子一瞪,扔出左手的两串糖葫芦,直接朝那小厮砸去,一面大吼道:“快看呐,他不守规矩,插队呢!”
小厮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排队的人也纷纷叫嚣起来。
华岫觉得好玩,喊得更带劲了:“唉,我们辛辛苦苦排队,人家却行贿,还有没有规矩了?不行不行,我看这队咱也别排了,索性抢吧,抢得到是运气,抢不到便是月老爷爷没功夫搭理你,便是命!”
如此一说,有几个早就排得不耐烦的人便真的冲到了队伍的最前头,而其余的人见此情形,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一时间整个卖场都变得混乱不堪。华岫本来也是想浑水摸鱼,哪知道她挤来挤去的,却连个缝隙也钻不进去了。后来也不知是谁撞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从人堆里跌出来,趴倒在地上,那姿势便是一个狗啃泥,不仅狼狈,而且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华岫狠狠地想,一面擦了擦满脸的泥,挣扎着爬起来。忽然一双宽厚的手伸到面前:“姑娘,你没摔伤吧?”
“死不了!”华岫没好气地回。并不承接对方的好意,自己倒是站起来了。抬头一看,面前的男子气宇轩昂,俊朗非凡,一身银白的袍子,显得尤为富贵。他对着她微微地笑,笑容亲切儒雅,就像那朦朦胧胧的灯光,散发着如和煦春风般的温柔。
华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抹了抹脸,道:“多谢公子关心。”她的脸本来就摔得脏兮兮了,再用沾满了泥的手一抹,五官都被遮了大半,像一只花猫,只露出两只机灵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对方看了不禁好笑,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道:“用我的帕子擦擦吧。”
华岫接过,正想道谢,却见方才插队的小厮跑过来,双手捧上一枚灵犀石,站在这年轻男子的面前,毕恭毕敬,道:“少爷,您要的灵犀石。”
什么?
华岫顿时恼了,原来方才不讲规矩,还连累得自己摔得如此狼狈的小厮,竟是受了这人的指使?这会儿华岫连自己摔跤的账也一并归到这对主仆身上了,只将手里的帕子往地上一仍,哼了一声,道:“留着你自己用吧!”
说完,揉着还发疼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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