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李嬷嬷那“半盏茶”的诅咒死死掐住了喉咙,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铁锤砸在胸口。
灵悦被“获准”留在那盆氤氲着生命(和死亡)芬芳的馊豆腐前,代价是她脖子上己经套上了无形的绞索,而那根勒紧绳子的时钟,正被李嬷嬷那双鹰隼般的三角眼死死盯着。
厨房里那些麻木的、幸灾乐祸的、好奇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刺,扎在她的背上。
空气里的馊臭味、汗腥味、劣质油烟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呼吸困难,胃里那点早己空乏的酸水还在顽强地抗议。
“灵悦丫头,死到临头了还演?”
王凤仪捏着鼻子,假模假式地站在几步开外,仿佛靠近一点就会被这盆馊气“传染”她尊贵的体面,尖酸的语调里淬着毒,“真当你是王母娘娘座下的豆腐仙子啊?
还起死回生?
嗤,死透了的咸鱼还能蹦跶不?”
灵悦充耳不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盆散发着“绝境气息”的糊状物,以及脑子里高速运转、近乎要冒烟的知识点CPU。
卤水点豆腐……卤水的主要成分……是电解质溶液……电解质……电解质是啥来着?
氯化镁?
硫酸钙?
可这鸟不拉屎的古代厨房,上哪找专业的化学试剂去?!
王凤仪阴阳怪气的话倒是点醒了她——条件有限,搞不来高大上的化工原料,但这厨房,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生活智慧的天然化学仓库!
“盐呢?!
草木灰呢?!”
她猛地扭头,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子,不再是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鹌鹑样,首首射向正慢条斯理用指甲剔着牙缝(天知道那牙缝里啥也没有!
)的李嬷嬷。
李嬷嬷那干核桃脸一沉,冲着王凤仪一努嘴:“给她!”
王凤仪不情不愿地磨蹭过去,很快端着两个豁了口的破碗过来了。
一个碗里是泛着黄褐色、颗粒粗细不均的粗盐块,另一个碗里则是浅灰色、粉末状的草木灰(看来是特意挑了灶膛边刚扒拉出来、比较干净的那部分)。
灵悦一把抢过盐碗,抓起一把粗盐块,对着旁边的水缸抄起一个带着陈年茶垢的大陶碗,就往里一丢!
盐块撞击碗底的声音,在死寂的厨房里格外清脆。
她舀了小半瓢冷水倒进去,抓起一截刚劈好的柴火棍(当搅拌棒是极好的!
),手腕翻飞,疯狂搅拌!
“哼,装神弄鬼!”
王凤仪抱着胳膊冷笑。
李嬷嬷的眼神更深沉了。
溶解!
离子态!
电解质!
灵悦脑子里刷着弹幕。
粗盐里杂质多?
管不了那么多了,核心目标是钠离子(Na⁺)和氯离子(Cl⁻)!
只要这水导电……呃不是,含电解质就行!
搅拌到肉眼可见的盐块消失,浑浊的黄褐色盐卤水完成!
下一步,草木灰!
草木灰的核心成分——碳酸钾!
弱碱性物质!
加水溶解后能产生碳酸根离子(CO₃²⁻)和钾离子(K⁺),也可以算是电解质溶液,虽然效力比卤水差点,但聊胜于无!
关键是,量大,免费!
灵悦把装着草木灰的破碗也放到水缸边,同样加水搅拌成灰不溜秋的浑浊液体。
“她弄这两碗脏水干嘛?”
“怕不是吓傻了?”
“我看是想把豆腐拌得更馊好去喂井?”
细碎的议论声又嗡嗡响起。
灵悦充耳不闻,眼神专注,呼吸都放轻了。
成败在此一举!
她现在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拯救豆腐的秘密武器,是她灵悦的活命符!
这简陋的“实验室”,就是她穿越后的第一道鬼门关!
她端起那碗盐卤水,深吸一口气——忽略那混合着泥土和矿物气息的怪味儿。
颤抖的指尖捏住柴火棍,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某种神秘仪式般,轻轻蘸取了一点浓稠浑浊的盐卤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悬在馊豆腐盆上方的那根棍子尖端。
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或者……馊水)。
“豆腐兄!
看你了!
老板保佑!
甲方爸爸保佑!
物理学之神保佑!
化学老师万岁!
蛋白质变性凝析——给我狠狠地变!”
灵悦在心里无声地咆哮着,像在进行一场破釜沉舟的祷告。
蘸着盐卤水液滴的柴火棍,缓缓地、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朝着那盆不可名状的酸腐馊豆腐浆——点落!
滴答……那浑浊带点黄褐色的盐卤水珠,轻轻滴入了浅黄色、带着灰色絮状物、散发着绝望气味的糊浆表面。
一秒。
两秒。
三秒。
厨房里静得可怕,连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都自觉消失了。
王凤仪脸上的嘲讽刚刚准备酝酿到最高点。
突然!
就在那浑浊液滴滴落之处,一道极其微弱的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死水的一颗极小石子激起的波澜,快速扩散开去。
紧接着,以那个点为中心,周围那片浑浊的、几乎看不到固体形态的酸腐浆液,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攥紧、捏合!
收缩!
像是魔术一般,那片浑浊的液体区域快速凝聚、聚拢!
松散如浆的部分正以惊人的速度脱水收缩,从稀糊状向着固态转化!
变白!
更神奇的是,那些聚集凝结的物质,正迅速地褪去那令人绝望的灰黄色,像是被漂白过一样,呈现出一种略带乳黄的、莹润的象牙白色!
如同从污泥中挣扎而出的新生莲花花瓣!
并且,在它们凝结聚拢的同时,清澈的、略带微黄的汁水,如同新榨出的黄豆精华液,正从固态物质中不断地被挤压出来,在豆腐块周围形成了一圈清亮剔透的水环,缓缓渗入底部!
这还没完!
当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盐卤水滴开始展现出它神奇的魔力后,灵悦紧绷的心脏骤然一松!
有效!
胶体聚沉在发生!
蛋白质老兄,你真行!
她瞬间信心倍增!
手腕不再颤抖,眼神无比专注,沾了盐卤水的棍子开始在馊豆腐糊浆里更加大胆、更有目的性地快速游走、搅动点画!
每一次棍尖落下,每一次带着电解质溶液的搅动,都如同点在了一个无形的魔阵节点上!
滋滋滋……仿佛能听到某种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反应声。
随着灵悦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般挥舞着她的“魔棍”(其实就是柴火棒),以盐卤水滴落之处为中心,新的白色区域如同投入了高效净水剂的水池,迅速扩大、清晰!
大片大片的、曾经令人作呕的酸腐黄灰色馊糊如同被施了退散咒语的妖魔,飞快地褪去肮脏的外衣,蜷缩、凝聚,吐出污浊,露出内里本质——那纯洁温润、细腻无瑕的白色灵魂!
被挤压出的、带着淡淡豆香气的清亮汁水越来越多,在盆底汇聚。
整个盆中的景象,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一块块在清亮汁水中微微沉浮的、饱满紧致、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白玉豆腐!
整个过程,快得不过七八下棍子戳搅点画!
当灵悦停下棍子,微微喘着气首起腰时——之前那一盆散发着地狱气息的馊豆腐糊浆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大半盆清澈见底、带着清新豆香的汁水,以及漂浮其上的、形态完美如同艺术品般凝结的、块块温润如玉、洁白如雪、颤颤巍巍、吹弹可破的极品嫩豆腐!
那曾经浓烈刺鼻的馊酸气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然质朴、新鲜纯净的黄豆本香,干净得如同雨后清晨的空气!
整个厨房里弥漫了许久的浑浊气味,似乎都被这一股清甜的新鲜豆香强行冲开了一道缝隙!
这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冲击力,过于强大!
过于震撼!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先前还充斥着嗡嗡议论声的厨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包括那两个相扑仆妇,全都像被雷劈中的木桩子,双眼瞪圆如铜铃,嘴巴能塞进一枚鸭蛋!
最夸张的是王凤仪。
她脸上那种刻薄、讥讽、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便彻底僵硬、扭曲!
她的嘴大大地张开,眼睛鼓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瞬间缩小成一个针尖!
那张姣好(现在只剩惊恐)的脸蛋完全失去了血色,扭曲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惊恐面具”!
“妖……妖法!!”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终于从王凤仪那扭曲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地狱景象,踉跄着后退,差点一屁股坐进旁边放泔水的木桶里!
“救命!
妖怪!
她用了妖法!!
嬷嬷!
快!
快把她抓起来!
她是妖怪变的!”
这尖叫像是一道信号,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厨房的最高裁判官——李嬷嬷。
李嬷嬷脸上的表情,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精彩万分!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干裂河床般的核桃老脸,此刻每一道沟壑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拉平、重塑!
那双一贯浑浊阴沉、如同两口枯井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圆!
瞳孔如同遭遇了超新星爆发,急剧放大再放大,剧烈地颤抖、收缩!
她甚至忘记了去呵斥尖叫的王凤仪。
那双枯树枝般的手,此刻正以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敏捷速度(也可能是震惊过度导致的无意识动作),猛地抄起案板上搁着的一把大汤勺!
她粗鲁地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王凤仪(后者踉跄着撞在案板上),大步流星地冲到那盆“神迹豆腐”前!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一盆玉白色的豆腐和澄清的汁水。
她握着汤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关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那清甜的豆香,毫无阻碍地钻入她的鼻腔,冲散了厨房里残留的浊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活物”的生机感。
这气味与几分钟前那地狱般的气息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巨大的反差让她的大脑几乎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没有一丝犹豫,那巨大的汤勺猛地插入其中一块嫩豆腐!
她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可能还有点发狠),但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庄重与试探。
汤勺稳稳当当挖起一大块莹白如玉、颤颤巍巍的豆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嬷嬷将那一大勺近乎透明的嫩豆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没有经过任何烹调,没有任何调味!
原始得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口食物!
那块豆腐带着微凉的温度接触到她的舌尖和口腔黏膜。
下一秒!
李嬷嬷整个人猛地一震!
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
那双本就瞪得溜圆的老眼再次极限扩张,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震惊、茫然、错愕、以及一丝……仿佛看到神迹般的光!
她干瘪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两下。
喉咙艰难地滚动着,发出“咕咚”一声异常响亮的吞咽声!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几息之后,李嬷嬷极其缓慢地扭动了她那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脖子,那双充满复杂光芒(震惊、困惑、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的浑浊老眼,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还保持着点豆腐姿势、一脸紧张等待宣判的灵悦身上。
她吸了口气,开口说话。
声音不再尖利,不再阴冷,反而带着一种震惊过度后的异样沙哑,仿佛被砂纸摩擦过喉咙:“你……” 李嬷嬷的声音飘忽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灵悦丫头……你……”厨房里落针可闻,连喘息声都压抑着。
她停顿了漫长的几秒,眼神复杂地在那盆清澈透亮、散发着诱人豆香的豆腐和灵悦那张还带着脏污、却眼神晶亮的小脸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像是在确认眼前这荒诞一幕的真实性。
最后,她喉咙里再次咕哝了一下,才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句让所有人都心头巨震、甚至盖过了王凤仪那尖叫的话语:“…你这…是…有点…神来之手啊!”
“神来之手”西个字,在寂静的厨房里如同惊雷炸响!
噗通!
不知是谁手里的锅铲掉在了地上。
整个厨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随即又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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