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科技峰会的主会场像一座未来神殿,全息投影在穹顶交织成数据星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与电子设备过载的焦灼。
苏晚站在最后一排,黑色高领毛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与周围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格格不入。
她本不该来。
《乐舞侍女图》的修复事故报告还躺在钱嵘的办公桌上,而她却被迫出席这场"AI与文物修复的未来"峰会——钱嵘的原话是:"去看看你要被取代的证据。
"大屏幕亮起,程述的名字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浮现。
"各位来宾,今天我要拆解的是人类最脆弱的文明载体——"他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嘈杂的会场。
灯光骤暗,全息投影在中央舞台展开,北宋《清明上河图》的像素洪流倾泻而下。
虹桥上的行人被拆解成骨骼动作捕捉点,汴河的水波化作流体力学公式,连酒旗的摆动都成了可计算的变量。
苏晚的呼吸凝滞。
这不是修复,这是解剖。
"文物修复的终极答案,是让AI成为时间的裁缝。
"程述站在光影交错中,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凌厉。
十年岁月将他眉宇间的少年气磨成了锋利的成熟,只有当他微微侧头时,苏晚才能从下颌线的弧度认出那个曾在她实验室打地铺的男孩。
他抬起手臂调整全息参数,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纹身——C₆H₁₀O₅,十年前他们熬夜研发的纤维素粘合剂化学式。
那个雨夜,她在他宿舍的浴室里用防水眼线笔第一次画下这个公式,而他笑着吻她湿漉漉的发顶:"苏同学,你这是学术性骚扰。
""像素级复制等于谋杀历史。
"她在心里冷笑,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领带上——银质银杏叶领带夹,她送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
本该朝左的叶脉此刻刻意转向右侧。
他们的暗号:向右是"我想你",向左是"对不起"。
台上,程述点击终端,投影切换成故宫倦勤斋的虚拟修复演示。
"通过量子扫描,我们可以预测颜料的衰变周期……""预测?
"苏晚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在麦克风的放大下清晰刺入会场。
"就像预测《乐舞侍女图》会在昨天下午三点十八分崩解?
"全场哗然。
程述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0.3秒。
这个微表情只有苏晚能读懂——他早知道那幅画会出事。
峰会洗手间的镜面擦得锃亮,倒映出苏晚苍白的脸。
冷水冲刷过指节上未愈的伤口,带起细密的刺痛。
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青黑,像被那幅唐代侍女图的诅咒缠上了。
"还在用唾液溶剂?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方深蓝手帕从镜中递来。
程述的身影倒映在镜面里,与她隔着虚拟与现实的重叠。
手帕角落用银线绣着程氏集团的LOGO——一座被二进制代码环绕的佛塔。
苏晚没接,甩落的水珠在白色大理石台面溅出星痕。
"比用算法亵渎文物强。
"她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他的领带,"连《乐舞侍女图》的泪痕成分都检测不出来,你的AI是不是该返厂重装?
"程述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苏晚恍惚回到大学实验室,他每次拆穿她嘴硬时都这样笑——左边嘴角先扬起,右眼会比左眼多眨0.2秒。
"你笑什么?
""你果然还是先检查了泪痕。
"他向前一步,古龙水的气息混着薄荷糖的清凉,"那根本不是矿物结晶,苏晚。
那是人血。
"她的后背撞上洗手台。
"B型RH阴性,混合了碳酸钙和二氧化硅。
"程述的声音低下来,"和你父亲1987年在敦煌采集的样本完全一致。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接下来有请清华大学林维生教授致辞……"程述的表情瞬间冻结。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后颈肌肉的绷紧——这是人体面对威胁的本能反应。
更奇怪的是,他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敲击大腿外侧,摩尔斯电码的节奏:"危险"。
"你导师还是这么喜欢抢风头。
"她故意刺激他,"听说他上个月刚收购了东京一家文物鉴定所?
"镜中,程述的右手摸向左手腕的纹身。
这个动作让苏晚心跳漏了一拍——只有极度不安时,他才会触碰那个代表他们共同记忆的印记。
她转身要走,程述却突然抓住她手腕。
"这伤痕……"他的拇指摩挲过她虎口处的旧疤,温度灼人,"是实验室事故那天?
"苏晚触电般抽回手。
十年前那场爆炸的碎片仿佛再次飞溅在眼前:程述扑过来护住她时被玻璃划破的侧脸,他白大褂上蔓延的血迹,还有最后那句被警报声吞没的——"去找我父亲!
别相信林……"走廊传来脚步声,程述迅速退开。
苏晚低头看到自己掌心渗出的血珠,正好滴在程述遗落的手帕上。
丝绸吸水晕开的瞬间,血迹诡异地凝聚成珠状。
她抖开手帕,看清了角落的刺绣:一幅微型《乐舞侍女图》,眼角带着一模一样的泪痕。
更可怕的是,当她的血浸透丝线,侍女图的嘴唇竟然在刺绣上缓缓张开,吐出两个锈红色的气泡:"救…我…"(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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