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质问,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刚刚升起的些许得意之上。
我意识到,解决了一个外部危机,却催生了一个更棘手的内部矛盾。
一个重生的秘密,要如何对一个精神本就濒临崩溃的母亲解释?
告诉她真相?
她只会认为我彻底疯了,或者……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和躲在她身后、怯生生探出小脑袋的妹妹,我心里一酸,迅速编好了一套半真半假的措辞。
“妈,”我走过去,刻意放缓了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无害,“这事儿,您别害怕。
李强那伙人里,有个是我初中同学,叫赵小三。
前两天他喝多了,跟人吹牛,把这事儿全说了,还说李强分了多少钱,藏在哪儿。
我……我就是那时候听了一耳朵。”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八十年代的工厂大院,邻里之间本就没什么秘密,小年轻喝多了吹牛,更是常有的事。
母亲眼中的惊恐褪去了一些,但怀疑并未完全消散。
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分辨出真假。
“真的?”
“真的。”
我点点头,目光诚恳,“我寻思着,这事儿是个把柄,能拿捏住李强,就记下了。
不然今天,咱们家可就真没活路了。”
我刻意提到了“活路”两个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母亲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刚才的绝望,再看看如今安然无恙的我和妹妹,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她长叹一口气,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复杂,有后怕,有欣慰,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忧虑。
“凡啊,你长大了。”
我知道,这个借口,暂时被接受了。
……夜,渐渐深了。
母亲将家里仅有的一点棒子面熬成了稀粥,我们三口人就着咸菜,沉默地喝着。
屋外的天色,像是被泼了墨,黑得深沉。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我能感觉到,随着夜幕降临,母亲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她时不时地望向那扇单薄的木门,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口中的“规矩”,像一朵乌云,笼罩在着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之上。
七点五十九分。
挂钟的长针,即将与“12”重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滴答!”
晚上八点,整。
几乎就在钟声敲响的同一瞬间。
“叩,叩,叩。”
敲门声,响了。
不似李强那般疯狂砸门,这次的敲门声,轻柔而富有节奏,像一个极有礼貌的客人在拜访。
可这轻柔的声音,却让母亲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墙壁还白!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将我和妹妹死死护在身后,全身抖得如同筛糠。
“别……别出声!”
她用气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门外,一个无比熟悉、无比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春风拂面。
“小兰,在家吗?
是我,王婶啊。”
是隔壁的王婶!
那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时常给我们家送点吃食,待人无比和善的王婶!
“我今天托人从乡下买了点好东西,炖了锅肉。
想着你家孩子身体弱,给你们送一碗补补。”
说着,一股浓郁得让人无法抗拒的肉香味,竟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霸道地钻进了屋里。
那是一种纯粹的、被油脂和香料激发到极致的香气!
“咕噜……”妹妹王小雅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我的妹妹,我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妹妹,此刻却要因一碗不知是人是鬼的肉,而忍受饥饿。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愤怒,让我攥紧了拳头。
她己经快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锅肉的香气,是致命的诱惑。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渴望。
门外,那温柔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那笑声很轻,却让我后背的汗毛“噌”地一下,全部炸了起来!
“我听到啦。”
王婶的声音,依旧温柔,却仿佛贴着我的耳边响起。
“孩子饿了,对不对?”
“开门吧,小兰。”
“肉……要趁热吃才香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