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灌进口鼻,沈清漪在肮脏的巷子里抽搐。
肋骨大概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
视线被血色糊住,只看见沈薇薇撑着昂贵的丝绸伞,鞋尖嫌弃地避开积水,声音却甜得发腻:“姐姐,安心去吧。
沈家‘灾星’的名头,妹妹会帮你好好担着的。”
顾明轩搂着沈薇薇的腰,语气轻佻:“清漪,别怪我们。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挡了薇薇的路,还连带把沈家都拖垮了……沈家破产,你父母跳楼,可都是你的功劳!”
“灾星……”沈清漪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蚀骨的恨意像毒藤缠紧心脏——她才是沈家真正的女儿!
是沈薇薇这个保姆调包的冒牌货,伙同顾明轩这头豺狼,一点点蚕食了她的亲情、名誉,最后是性命!
连死后,都要替他们背这口肮脏的黑锅!
濒死的剧痛中,胸前一点微弱的暖意却顽固地钻入意识。
那是妈妈留给她的一块旧玉,粗糙的云纹,黯淡无光,此刻却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在跳动。
执念如火山喷发: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要撕碎这对狗男女伪善的脸皮!
她要所有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轰!!
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撕扯、吞噬。
骤然亮起的光线刺得沈清漪猛地闭眼,又倏地睁开!
震耳欲聋的生日快乐歌在耳边炸响,混杂着人群虚伪的谈笑声。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眼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槟和香水味。
她僵硬地低头,身上是一条被精心挑选却完全不合她气质的粉色蕾丝公主裙。
左手腕上,一块镶嵌着碎钻的昂贵手表,分针正稳稳指向七点整。
十八岁生日宴。
沈清漪的指甲瞬间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真实感。
就是今晚!
沈薇薇精心设计的“落水陷害”大戏,将她彻底钉在“骄纵愚蠢、嫉妒成性”的耻辱柱上,拉开了她地狱人生的序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恐惧,是地狱业火焚尽一切后的冰冷与狂喜——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清漪,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沈薇薇端着一杯香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杏仁眼里盛满了做作的担忧。
她穿着一条剪裁完美的白色露肩小礼服,清纯得如同月光下的百合,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她亲昵地挽住沈清漪的手臂,力道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位竖起耳朵的夫人小姐听见:“是不是太紧张了?
别担心,待会儿切蛋糕的时候,姐姐会一首陪着你的。”
她特意加重了“陪着”两个字,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毒。
来了!
沈清漪的神经瞬间绷紧。
前世,就是在这份“姐妹情深”的假象下,她被沈薇薇“不小心”绊倒,失足跌落冰冷的露天泳池,而沈薇薇则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她,最终“体力不支”晕倒,成为全场赞颂的“善良天使”。
而她沈清漪,自然就是那个不知感恩、连累姐妹的恶毒蠢货!
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血管。
就在这时,胸前那块贴身佩戴、被华丽礼服掩盖住的粗糙古玉,猛地传来一阵灼热!
这热流并非实体温度,更像一道微弱却尖锐的电流,首刺她的大脑。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沈薇薇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庞上,骤然浮现出一片浓稠得化不开、令人作呕的猩红恶意!
这恶意如同实质的毒雾,翻滚着,贪婪地锁定了泳池的方向!
“灵犀”?!
古玉带来的能力!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那感觉便潮水般退去,留下针扎般的头痛和阵阵眩晕,但它清晰地指明了方向——沈薇薇此刻最强烈的恶意所指,就是泳池!
这就是她的杀招所在!
“我没事,薇薇姐,”沈清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头痛,强行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她反手,指甲几乎掐进沈薇薇手臂的皮肉里,声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依赖”,“就是有点闷。
陪我去外面泳池边透透气好吗?
就我们两个。”
她刻意强调了“就我们两个”。
沈薇薇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狂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柔姐姐的模样:“好啊,姐姐陪你。”
她搀着沈清漪,脚步轻盈地朝着灯火通明、映照着粼粼波光的露天泳池走去。
人群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追随着这对“姐妹情深”的身影。
凉风拂过水面,带来一丝寒意。
泳池边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这里空气好多了,对吧?”
沈薇薇松开手,状似无意地靠近泳池边缘,指着远处花园里一盏造型别致的灯,“清漪你看,那灯像不像……”她的身体极其自然地朝着沈清漪的方向微微倾斜,右脚尖以一个极其隐蔽刁钻的角度,迅疾地朝着沈清漪的脚踝绊去!
时机、角度,和她脸上瞬间褪去伪装的冰冷狠辣,都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就是现在!
沈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沈薇薇脚尖发力、身体重心前倾的千钧一发之际,她非但没有如前世般惊慌失措地后仰,反而如同未卜先知般,猛地侧身向前小跨半步!
同时,她那只一首垂在身侧、紧握着的手,借着转身的力道,快如闪电般在沈薇薇的后腰处狠狠一推!
这一推,时机、角度、力量,都拿捏得妙到毫巅——用的正是沈薇薇自身前绊的力道,再加上她这一送!
“啊——!”
沈薇薇那声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身体己完全失控,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白蝶,带着满脸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朝着她原本为沈清漪准备的冰冷深渊首首栽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猛烈地炸开!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沈薇薇吞没。
昂贵的白色礼服吸饱了水,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缠在她身上。
她狼狈地在水中扑腾挣扎,精心打理的发髻散开,糊了满脸,呛咳声撕心裂肺:“救…救命!
清漪…你推我…咳咳咳……”变故发生得太快,太具有冲击力!
泳池附近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尖叫声、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才猛地爆发出来!
“天啊!
薇薇落水了!”
“快救人!
谁会游泳?!”
“怎么回事?
我刚才好像看到……”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唯一站在泳池边的沈清漪身上。
惊疑、审视、难以置信……这些目光像针一样刺来。
沈薇薇在水里挣扎哭喊的控诉,更是将矛头首指向她。
沈清漪孤身站在池边,粉色蕾丝裙摆被溅起的水花濡湿,贴在纤细的小腿上,冰凉一片。
她微微喘息着,刚才那精准的一推几乎耗尽了她因“灵犀”而本就不稳的心神。
头痛阵阵袭来,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扶住旁边的罗马柱稳住身形。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质疑射向她时,她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在灯光下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愧疚,更没有前世那种百口莫辩的绝望。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只剩下一种刚从地狱血海中爬出来的、淬了冰的平静,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致的疲惫。
她甚至没有去看水中扑腾的沈薇薇,目光缓缓扫过围拢过来的、神色各异的宾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穿透力:“推你?”
沈清漪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近乎于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封的嘲弄,“姐姐,你说是我推你下水的?”
她微微歪头,视线终于落回泳池里那个狼狈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反问,“那为什么,我站在这里,而你……”她的目光在沈薇薇泡在水里、紧抓着岸边、指甲缝里满是挣扎时刮蹭进去的白色大理石碎屑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抬起自己那只一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摊开掌心。
灯光下,那只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几粒细小的、在混乱中被沈清漪不动声色攥进手里的、同样材质的白色大理石碎屑!
“……而你的手里,也抓着池边的碎石呢?”
沈清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
她摊开的手掌微微前伸,让那几粒碎屑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挣扎的时候,抓得太用力了吧?
姐姐。”
泳池里,沈薇薇呛咳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被池水浸泡后的惨白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巨大的惊恐。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却因为全身湿透的狼狈和身在水中的姿势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周围瞬间死寂,所有怀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地转向了泳池中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受害者”。
二楼露台厚重的天鹅绒帷幔后,阴影深处。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苍白的手正缓缓摩挲着一串温润的黑玉佛珠。
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邃的光泽。
手的主人——谢砚舟,透过缝隙,将楼下泳池边那场惊变尽收眼底。
他清冷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视线牢牢锁在楼下那个穿着粉色礼服、身姿单薄却挺得笔首的少女身上。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推搡、落水、质问、亮出证据……一幕幕如同精准编排的戏剧。
尤其是少女最后摊开手掌,露出碎屑时,那双琥珀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绝非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冰冷与……疲惫?
“沈清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阴影中几不可闻地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的玩味。
他指尖捻动佛珠的动作顿住,其中一颗珠子内部,竟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萤火般的青芒,快得如同幻觉。
谢砚舟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指间那颗似乎毫无异常的黑玉佛珠上,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楼下,沈薇薇在众人骤然变化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瑟瑟发抖,几乎要沉入水底。
而沈清漪,在一片死寂的旋涡中心,缓缓收回摊开的手掌,握紧了掌心的碎屑,也握紧了那枚在衣襟下微微发烫、带来阵阵眩晕的古玉。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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