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青石板的声响混着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我紧了紧蓑衣,灯笼里的烛火在风里挣扎着缩成黄豆大小。
柳宅乌木门环上的铜兽张着獠牙,门缝里渗出的霉味混着线香,熏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
"陈先生倒是守时。
"门后传来沙哑的咳嗽,柳家老爷笼着狐裘立在廊下。
烛光映着他青白的脸,眼窝凹陷处积着两团浓墨似的阴影。
我盯着他投在粉墙上的影子——那团黑雾正诡异地扭动着,像条被掐住七寸的蛇。
"酉时三刻,阴气始生。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铜罗盘的指针突然疯转起来,"柳老爷要在子时前说清原委,这宅子......"话没说完,后颈猛然窜起一阵刺痒,仿佛有人贴着耳根呵气。
穿过游廊时,绣鞋碾过枯叶的簌簌声忽远忽近。
我猛回头,只见月洞门外闪过半幅水绿裙角,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雨打湿在青砖上。
柳老爷的喉结滚了滚:"那是小莲,新来的丫鬟。
"正厅的紫檀屏风后渗出缕缕腥甜,供桌上的三足铜炉腾起青烟,竟在空中凝成个婴孩轮廓。
我指尖刚触到袖中桃木钉,那烟影突然散作千万只灰蛾,扑棱棱撞向窗纸。
"上个月初七,西厢房传来织机声。
"柳老爷枯枝似的手指抠进太师椅雕花,"可那屋子空置三年了。
前日厨娘说水井里漂着头发,打上来却是满桶蝌蚪,黑压压的......"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暗红斑块。
我起身时踢翻了脚凳,罗盘"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铜制的天池中央,赫然映出张女人的脸——眼角淌血,嘴角却咧到耳根。
再抬头,柳老爷的影子己经缠上房梁,细看竟是条碗口粗的槐树枝桠。
子时的梆子声像是从水底传来,闷闷的。
我在天井摆开九宫锁魂阵,八十一枚铜钱按二十八宿排布,中央的青铜饕餮尊盛着半碗鸡血。
夜风卷起符纸,朱砂画的敕令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
"柳老爷,该焚告身帖了。
"我转身递上黄表纸,指尖擦过他手背——冰凉黏腻,像是摸到了井底的青苔。
他突然抽搐起来,脖颈浮现三道紫黑勒痕,喉管里挤出咯咯声:"她...在...井......"铜铃毫无征兆地炸开,碎碴子擦着我耳畔飞过。
井沿的青砖缝里渗出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甩出墨斗线缠住井栏,线绳却瞬间绷断,虎口震得发麻。
怀里的符纸无火自燃,灰烬落地竟拼出个"冤"字。
"先生不是说能镇邪么?
"柳老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十指暴涨出寸长的黑甲。
我这才看清他的瞳孔——根本不是活人的圆润,而是猫儿似的竖瞳。
井底传来指甲刮擦声,混着女子幽咽的调子:"七月半...裁红衫...井底冷...要人暖..."青铜饕餮尊突然炸裂,鸡血溅在槐树上,树皮竟渗出暗红汁液。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桃木剑上,剑锋所指处,井口缓缓探出只青白的手。
湿漉漉的黑发缠上我脚踝时,我终于看清那张脸——正是白日见过的丫鬟小莲。
她脖颈上深紫色的勒痕里嵌着槐树嫩芽,唇角淌下的黑血滴在罗盘上,铜针疯转着指向正东震位。
"他拿我填了井眼!
"女鬼的尖叫震得供桌西分五裂,"十年阳寿换我永世不得超生!
"狂风卷着槐树叶扑来,每片叶子都映着张扭曲的人脸。
我这才惊觉,整个柳宅的格局分明是"九阴聚财阵",而阵眼正是那口吞了八条人命的古井。
柳老爷的皮囊像蛇蜕般裂开,露出底下槐木雕成的骨架。
女鬼的长发绞住木傀咽喉,我趁机将最后一道镇魂符拍进井眼。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槐树根须突然暴长,将木傀扯进井中。
黑水翻涌间,我看见小莲褪去厉鬼形貌,化作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朝我盈盈一拜。
晨光刺破乌云时,柳宅己成废墟。
我在焦土里扒出半块玉锁,背面刻着生辰——正是小莲及笄之年。
昨夜收进袖中的黄表纸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申时三刻,莫走水路。
"我望着运河上飘来的新漆棺材,左眼突然剧痛,再睁眼时,水面倒影中的自己,右瞳己蒙上一层青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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