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一场大雪下了七天七夜。
冷风摧红梅,落了一地。
皇宫内,鲜血染红了夕阳,少年就静静的坐在不远处看着这场厮杀。
“呵……朕倒是没有想到,当年的漏网之鱼,居然杀回来了哈哈哈哈!”
高位上身着龙袍的男人癫狂大笑着,他原先金灿灿的龙袍此时己经被血污遮住。
“温予怀,你以为朕死了你们大仇就报了?哈哈哈——虞廷!
你当年诬陷我温家卖国求荣时就该想过这一天!”
银色铠甲的少年一把剑横在男人脖子上,语气冷冷。
“哈哈哈——苏月徊倒是好样的!
居然把你们两个藏的这么好!”
男人的视线越过温予怀,首首看着不远处坐在一把红木透雕拐子龙扶手椅的一身银袍的少年——“你的眉眼很像她。”
闻言的温予白挑眉,白氅衣上的雪化成血水,一双凤丹眼淡淡的看着虞廷。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双眼睛像谁,还小的时候父亲就总是喜欢抱着自己,说:“咱们儿子可真好看哈哈哈!
不愧是像我娘子!”
温予白指尖的玉扳指磕在龙椅扶手上,一声,两声。
血珠顺着温予怀的剑尖滴落,在青砖缝里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陛下可知这龙椅扶手上的螭纹……”温予白忽然轻笑道:“是用前朝凤印熔铸的。”
虞廷染血的五指骤然收紧,他听懂了这句话——正如当年他熔了温家祠堂的青铜爵来做箭镞。
少年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可眼底映着的不是残阳,而是兄长剑刃上的血光,他目前不过十七来岁,周身的气势却不小——“哥,我们该送陛下……归天了。”
温予怀还未开口,虞廷就激动说道:“哈哈哈哈——温予白!
你以为朕死了,虞贡那蠢货就坐的好这个皇帝吗?!”
温予白看着疯癫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臣和将军自会好——好,辅,佐新帝。”
“臣祝陛下,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随着温予白声停,剑锋割裂喉管的声音像撕开一匹绸缎,血溅了温予怀一脸。
温予白在这声响里闭眼轻嗅,仿佛闻见母亲妆奁中的玉兰头油香。
温予白踩住滚落的头颅轻笑:“哥,虞廷这眼睛瞪得比夏日里的西瓜还圆呢。”
*温家是三朝元老级别的存在,世代忠臣。
虞廷登基之后,忌惮温家的权利,便以与外国勾结,泄露国家机密为由,诛了温家九族。
当年温予怀年仅十五岁,温予白十一。
他们的娘亲早有预感会出事,提前一个月将二人送出城,用了假身份才得以留下一条命。
温予怀带着温予白躲躲藏藏五年,用假身份考取功名,底下一边集结势力,一边拉拢权贵。
三年前,温予白提议与虞贡合作。
无他,只因此人懦弱无能,是傀儡的最佳人选。
温予怀同意了,二人分工明确——温予白在朝堂比他更有造诣,脑瓜子也比他灵光,所以拉拢权贵以及和虞贡合作的事全由温予白负责。
起兵最需要的就是兵力,温予怀在十八岁那年就向圣上请旨,以击退郡沅的侵犯为由,将兵权握在手里。
三年过去了,时候到了,二人也成功了。
……皑皑白雪下了七天,抹去了那天的血迹。
旭尧元年,新帝虞贡登基。
温予怀封尧承大将军。
温予白封摄政王之位。
前朝温家叛国案件重审,终得真相。
*“哥,今年的梅花好红。”
俩少年站在亭中,见雪飘飘然落下,遮不住远处一抹红。
温予怀由着温予白靠着自己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温予白像他们的母亲苏月徊,那温予怀就更像他们的父亲——温柏笙。
兄弟二人都生的不差,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当年温予怀殿试的时候,本来可以是状元的。
但虞廷那皇帝,觉得他生的好看,便只得了个探花。
温予怀为此还气了好久,生平第一次觉得生的俊也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
温予白自顾自的蹲下,捞起一团雪,在手中团了团。
温予怀低头看着温予白玩着雪,不由得也蹲下去,也捞了一团雪在手中团。
不多时,一个小雪人赫然呈现出来。
温予白还很体贴的捡了朵落梅给雪人当小帽子。
温予怀细心的扯了温予白的发带给雪人当围巾。
少年墨发散开,看着雪人笑了。
温予怀也笑了,娘亲生前并不喜欢冬天,一到冬日里就极不喜欢出门。
但是冬日里也总拗不过兄弟二人撒娇,每每这个时候,娘亲就会不情不愿的来到院子门口,扒两团雪,捏个雪人儿来同他们玩。
温予白忽然将掌心雪团按在兄长颈间,冰得温予怀一个激灵。
少年狡黠的笑声惊落枝头积雪,恍惚与十年前重叠——那时母亲总爱把雪塞进他们后领,看两个玉团子似的孩儿在回廊追打。
“今年的梅比娘种的还艳。”
温予白指尖轻触花瓣,袖口滑出一截红绳。
那是苏月徊用祠堂供香灰染的,兄弟俩各系一条在腕上整十年了。
“新帝登基不久,边疆还需要我去盯着。”
温予怀替温予白搂了搂外袍,温声道。
他如今在这世上,仅剩弟弟一人了。
温予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要权力。
风卷起温予白未束的墨发,他忽然从衣袍里掏出一块不小的碎木,对温予怀道:“虞廷烧了温家宗祠那晚,小时候照顾我们的那小厮偷藏了块祖宗牌位的碎木。”
他摊开掌心,木质纹理竟与兄长发带上的柏枝纹严丝合缝。
温予怀有点意外,屈指弹他额头:“臭小子,现在才说?”
力道轻得像拂去他眉梢雪粒。
“等哥带回嫂子再挖出来,”温予白跃上亭栏,逆光的身影恍若欲飞的白鹤,“到时候刻块新牌位——温氏予怀与妻百年好合之位!”
雪团破空而至,却故意砸偏在石阶上,就像母亲当年总瞄不准他们的后领。
“春天快来了,照顾好自己。”
“哥也照顾好自己,我还等着哥带嫂子回来呢。”
“臭小子!
我用你操心了?”温予怀说着,就给了温予白一个板栗。
寒风捎来梅花的冷香,阳光缓缓洒落在皑皑雪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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