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石牛镇集市开市。
商贩行人喧嚣不止,尘土混杂着劣质脂粉、熟食和牲口气味,熏得人头脑发胀。
李仙南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兽皮,站在“回春堂”斑驳的木匾下。
“三副‘清心散’,承惠,七两五钱。”
七两五钱?!
听着药铺伙计报出的数字。
李仙南心中不由一沉!
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兽皮边缘。
这点微薄收入在女儿兰香日益沉重的药费面前,杯水车薪。
身后,妻子王氏紧紧抱着小脸通红的兰香,眼神中满是迷惘。
“仙南哥,要不…再跟掌柜的说说,先赊着?”
同来的曲林是个小伙,与李仙南要好。
“赊?
拿什么赊?
你家那几分薄田还是你爹留下的破书?”
药铺伙计有些不耐烦,轻蔑的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李仙南脸上。
就在这时。
三个身影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为首的青年一身锦缎劲装,腰悬长剑,俊朗面容下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淡漠。
他身后两人稍显年轻,同样衣着不凡。
“听说你是这附近最好的猎户?”
锦袍青年的目光落在李仙南身上,声音虽然清朗,却没什么温度。
李仙南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带我们去石牛山深处。”
李昊不容置疑地说。
“深处?”
李仙南脸色一变,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公子,石牛山深处去不得!
祖上有训,山腰为界,万不可逾越。
里面邪门得很,多少好猎手进去后都没能再出来!
就在山腰外围,猎物也不少……呵...”身后一个青年嗤笑打断。
“外围?
那些家伙呆头呆脑的,跟死物有什么区别?
我们要去深处,找点像样的东西。”
“这……”李仙南面露难色。
“二十两。”
为首青年淡淡开口。
“这是定金。
猎物我们全收,回来再付你十两。
足够你女儿吃一年药了。”
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落在李仙南脚边,发出金属撞击声。
二十两!
这个数字像惊雷一样劈在李仙南心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妻子怀里的兰香。
那苍白的小脸和急促的呼吸,瞬间就压倒了祖训和内心的不安。
“仙南叔!”
曲林一把拉住李仙南的手臂,“别答应!
他们不对劲!”
他前世见惯了伪善与算计。
这三人的倨傲和对深山的执着,让他有些担心。
李仙南身体一僵。
他看了看地上的银袋,又看了看女儿,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
二十两......那是他辛苦打猎几年都未必能攒下的巨款!
是兰香的命!
“曲林…我…”李仙南声音沙哑,充满了挣扎。
“爹…咳咳…”兰香微弱地咳嗽着,小手无意识地抓向母亲。
这一声,彻底击溃了李仙南的防线。
他猛地弯腰,一把抓起那袋银子,塞进妻子怀里。
“等我回来!”
他不敢再看曲林,声音带着决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嫂子有什么事,还请你多帮衬一下!”
“好......”这次,曲林没有再阻止。
要是兰香出了意外。
恐怕李仙南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听到满意的答复。
李仙南决然转身,带着三人向镇外走去。
王氏抱着女儿,望着夫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泪珠无声滑落。
曲林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五天过去了。
李仙南没有回来。
曲林坐在自家小院,石板上摊着一堆硝石、硫磺和木炭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他爹曲老秀才留下的那些杂书里,就有关于霹雳子的残缺记载。
前世的知识加上今生的钻研,让他摸索着复原出原始的爆炸物——雷炮。
“曲林!
曲林!”
院门被推开。
一个圆脸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你还在捣鼓这玩意儿?
仙南叔还没回来!
村里都在传,说他是不是……闭嘴!”
曲林低喝一声,眼神凌厉。
“我也是听说......”周如意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有些悻悻的缩了缩头。
“曲林!
你仙南叔…他还没回来!
五天了!
求求你,想想办法…兰香她…她不能没有爹!”
就在这时,王氏跌跌撞撞地抱着兰香冲进院子,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
“爹爹…我要爹爹…”兰香似乎也感应到母亲的绝望,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曲林心上。
前世孤苦伶仃。
今生他爹沉迷杂书,家徒西壁。
是李仙南时常接济他,教他打猎,给了他一丝长辈的温暖。
这恩情,重如山!
看着王氏那伤心的脸颊。
曲林猛地站起身,眼中再无犹豫。
“如意,帮我照看婶子和兰香!”
他背起打猎的装备,而后将火药、碎石装进竹筒,用油纸和黄泥封好。
“曲林!
你要干嘛?
你一个人进山太危险了!”
周如意急了。
“去找仙南叔!”
曲林语速飞快。
他有些焦急,李仙南的情况怕是凶多吉少。
不能再耽搁时间。
周如意看着曲林决绝的眼神,一咬牙:“好!
你小心!
我去找人!”
进山后。
曲林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很快追踪到李仙南的路径。
山腰之后,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连鸟兽的鸣叫都稀少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仙南叔...”终于,在一处布满湿滑苔藓的山沟底部,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仙南背靠着一块巨石,胸口剧烈起伏。
一支漆黑的铁箭,深深没入他的后背,只余箭羽微微颤抖。
鲜血浸透了破烂的皮袄,身下是一滩暗红血迹。
“仙南叔!”
曲林目眦欲裂,扑了过去。
听到声音,李仙南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清来人是曲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曲…曲林…快…走…”他气若游丝。
“谁干的?!
是不是那三个畜生!”
曲林大怒,声音嘶哑。
李仙南艰难地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们…全是练家子…你快走…”他剧烈咳嗽,血沫从嘴角涌出。
“祖训…果然…果然…有…大恐怖…他们…在找…什么…机缘…说…禁制…快开了…别说了叔!
我带你回去!”
曲林试图扶起他。
“不…不行了…”李仙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曲林的手腕。
“听我说…以前…你爹…托我…照顾你…现在…换我…求你…照顾…她们娘俩…”他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和不舍。
“畜牲!”
曲林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他强忍着,重重地点下头:“叔,你放心!
有我在!”
得到这句承诺。
李仙南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
“不要…报…仇…小心…啊——!”
曲林愤怒低吼,像匹受伤的孤狼。
他轻轻放下李仙南的尸身,用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脸上。
“血债必须血偿……”他顺着李仙南逃来的方向,发现了凌乱的脚印和几滴尚未干涸的深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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