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裹挟着砂砾,像千万把钝刀刮擦着虞红缨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勒马停在赤崖关前,玄铁兜鍪下的目光比边塞的雪更冷。
身后三千轻骑静默如铁,唯有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猩红的"虞"字像是用血书写而成。
"报——!
"斥候滚鞍下马时几乎栽倒,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叛军屠了白水寨,正往鬼哭峡撤退!
寨子里......"他喉结滚动,"没留活口。
"副将陈横刀"咔嚓"捏碎水囊,混着沙子的水溅在铁甲上:"这群畜生连妇孺都......""鬼哭峡。
"虞红缨突然开口,声音像她的刀锋一样薄,"两侧崖高百丈,中段有落石痕迹。
"她解下腰间另一个水囊,在掌心慢慢转着。
这是父亲教她的习惯——临战前总要留一口清醒。
陈横刀猛地反应过来:"将军是说有埋伏?
可若是不追......"水囊突然飞向半空。
雁翎刀出鞘的寒光比话音更快,皮囊裂成两半,清水泼在沙地上发出"嗤"的声响,转眼被饥渴的戈壁吞没。
"传令。
"虞红缨甩去刀上水珠,"全军换戎狄皮甲,走死人谷。
"亲兵们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商旅宁可绕行三百里也不愿靠近的禁地,传说谷底堆积着前朝三十万降卒的骸骨。
死人谷的月亮是青灰色的。
虞红缨踩着咯吱作响的"地面",每一步都有碎骨在靴底崩裂。
三年前她初入军营时,那些老兵就是这样踩着她的尊严——"将门犬女""绣花枕头"的讥笑比刀剑更难抵挡,首到她单挑七名百战老卒,脖颈挨了一刀却仍把对方全部放倒。
"将军,有动静。
"陈横刀突然压低声音。
远处飘来诡异的吟诵声,像千百人含混地念着同一段咒文。
借着磷火微光,他们看见谷口叛军营寨外跪着一圈人影,正对着中央的火坛叩拜。
最前排的人突然栽进火堆,却依然保持着跪姿燃烧,首到化作焦炭。
"操......"陈横刀的刀柄被攥得吱嘎作响,"他们在献祭自己?
"虞红缨摸到耳垂上的金铃。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物件,此刻在死寂中发出细碎声响。
她突然按住身旁想要冲锋的校尉:"等等。
"火坛爆出一团幽蓝火焰,照亮了主持仪式的黑袍人。
那人转身的瞬间,虞红缨看清他手中捧着的——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杀!
"当黑袍人将心脏掷入火坛,整个营寨的叛军同时转头。
虞红缨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些人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翻滚着沥青般的漆黑。
箭雨率先破空而去。
寻常人该哀嚎倒地,这些"人"却只是晃了晃,继续冲锋。
有个被射穿咽喉的叛军甚至用手拔出箭矢,黑血喷溅在沙地上竟冒出丝丝白烟。
"砍头!
"虞红缨的刀光划出银弧,"攻下盘!
"雁翎刀斩落第一个头颅时,她闻到腐坏的甜腥味。
无头身躯仍向前扑来,被她旋身踢进火堆。
陈横刀那边却传来惨叫——个被腰斩的叛军上半身死死抱住他的腿,牙齿啃咬着铁甲。
"火油!
"虞红缨劈开两个敌人,金铃在厮杀中叮当乱响,"烧营寨!
"火箭点燃帐篷的刹那,黑袍人突然尖啸。
所有黑瞳叛军同时僵住,继而疯狂撕扯自己的脸皮。
有个年轻叛军扯到血肉模糊时,虞红缨看见他溃烂的皮肤下——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在蠕动。
黎明时分,虞红缨在化为灰烬的主帐里踢到个铁匣。
匣中羊皮册的扉页,潦草血字刺入眼帘:"癸卯年西月初七,不死军成。
然虫噬过速,需以活人心血饲之。
"落款处盖着枚熟悉的印章——双蟒盘剑,当朝枢密院的暗印。
"将军!
"陈横刀捧着个陶罐踉跄跑来,"找到个活的!
"陶罐里蜷缩着个五六岁的女孩,怀里紧抱着半块胡饼。
虞红缨解下披风时,孩子突然抓住她护心镜的红缨:"阿娘说...看见虞字旗...就能活......"金铃突然无风自动。
虞红缨猛地回头——十丈外的焦尸堆上,黑袍人正缓缓支起上半身。
兜帽落下露出的脸,赫然是三个月前"战死"的枢密院督军。
"虞......将军......"他嘴角撕裂到耳根,涌出的黑血里有什么在蠕动,"你父亲...也参与......"雁翎刀贯穿他咽喉的瞬间,西北天际腾起新的烽烟。
亲兵跌跌撞撞冲来:"朝廷八百里加急——戎狄可汗亲率十万铁骑破关!
"虞红缨抱起孩子翻身上马。
她没看见,女孩后颈一闪而逝的红痕,正与她耳垂金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