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敲击声、队友的嘶吼、还有廉价香烟和泡面混合的浑浊空气,构成了林晓生命的最后背景音。
他眼前27寸的屏幕上,大明王朝1644的“Game Over”字样格外刺眼——他操控的崇祯皇帝,又一次在煤山歪脖子树上随风飘荡。
“淦!
又挂了!
这破游戏难度是人玩的?”
林晓愤愤地砸了下鼠标,抓起手边那桶己经凉透、泛着可疑油花的红烧牛肉面,猛嗦了一口,“李自成你个老六,皇太极你个挂逼...等老子存档重开...”狠话还没撂完,一股尖锐的绞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拧紧。
眼前绚丽的游戏画面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耳机里队友“上啊!
崇祯别怂!”
的喊叫变得遥远而模糊,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最后残留的意识里,只有泡面那廉价而浓烈的调味料味道,顽固地盘踞在味蕾上。
...冰冷,坚硬。
这是林晓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不是网吧那油腻的人体工学椅,也不是宿舍硌人的硬板床。
身下传来的触感,光滑、微凉,带着某种玉石特有的沁人寒意。
紧接着,是嗅觉的复苏——一股极其浓郁、沉厚的檀香味霸道地涌入鼻腔,其间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
这诡异的组合让他混沌的大脑更加迷糊。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明黄色。
不是阳光,而是层层叠叠、用金线绣着繁复无比、张牙舞爪龙纹的…帐幔?
那龙的眼睛似乎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视线艰难地转动,他看到的是雕梁画栋的穹顶,巨大的蟠龙藻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威严而压抑。
身下,是一张宽大得离谱的床榻,触手所及的床沿,冰凉滑腻,果然是玉石质地。
“卧槽…这cosplay现场也太逼真了吧?”
林晓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谁把我搬漫展来了?
还整了个龙床?
够下血本啊…”他试图撑起身子,却感觉身体异常虚弱,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双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虽然苍白,却明显属于一个少年人!
绝不是他那双熬夜打游戏、指关节粗大、还有点鼠标手的老茧手!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疑惑。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件同样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中衣?!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单薄的胸膛。
“皇爷!
皇爷您醒了?!
谢天谢地!
祖宗保佑啊!”
一个带着哭腔、又尖又细的声音陡然在床边响起,吓得林晓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一个穿着深蓝色蟒袍、头戴三山帽、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床边的脚踏上,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那张脸透着十足的焦虑和…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与恭敬。
林晓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称呼脱口而出:“太…太监?”
跪着的男人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惶恐:“奴婢王承恩,伺候皇爷!
皇爷您可算醒了!
您昏迷这一天一夜,可把奴婢…把满朝文武和懿安皇后娘娘都急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着林晓的脸色,“皇爷,您…您感觉龙体如何?
可还认得奴婢?”
王承恩?
懿安皇后?
皇爷?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晓的意识里。
他猛地扭头看向床边的铜镜——虽然模糊,但镜中映出的,分明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眉宇间带着浓浓稚气却掩不住憔悴苍白的少年脸庞!
这张脸,和他刚刚在游戏里操纵的、最后吊死在煤山上的那位亡国之君…崇祯皇帝朱由检!
何其相似!
“崇祯…朱由检…我…我成了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晓。
他穿越了!
不是王侯将相,不是富家公子,而是这个接手了史上最大烂摊子、最后把自己吊死的倒霉蛋皇帝?!
“上吊…煤山…李自成…”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最终化为一声凄厉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哀嚎:“不——!
这他妈是地狱开局!
是上吊套餐豪华版啊!”
“皇爷?
皇爷您怎么了?”
王承恩被林晓骤然扭曲的脸色和无声的“呐喊”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皇帝又魇着了,膝行两步就要扑上来查看。
就在这时,寝殿厚重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高大、面容阴鸷、同样身着大红蟒袍的老太监,像一道没有温度的阴影般滑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寝殿的空气都随之凝滞了几分。
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首勾勾地落在床上失魂落魄的林晓身上。
“皇爷醒了?”
老太监的声音不高,沙哑低沉,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醒了就好。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举国瞩目,万民仰望。
皇爷…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儿来。”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恭敬,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告,“这龙椅,看着光鲜,坐上去…才知道份量。
一步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老奴…也是为皇爷着想。”
他顿了顿,目光在林晓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看一件易碎的、却又不得不小心对待的危险物品。
“皇爷初承大宝,万事…都得小心着点。
尤其是那些个外臣,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心里头指不定琢磨什么呢。”
他向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您说…是吧?”
寝殿内,只剩下林晓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檀香。
王承恩早己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巨大的龙床之上,刚刚重生的少年皇帝,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冷汗浸透了明黄色的丝绸中衣。
他死死盯着那个如同鬼魅般的老太监,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伴随着煤山那棵歪脖子树的幻影,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魏忠贤!
登基?
就在明天?
在这个九千岁虎视眈眈、朝堂群狼环伺的时刻?
自己这个冒牌货,连路都走不稳,就要去面对这吃人的龙潭虎穴?
林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魏忠贤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听着那意味深长的“忠告”,一个绝望的念头疯狂滋长:这龙椅,怕不是还没坐上去,就要先变成我的绞刑架?!
殿外,隐约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沉闷地敲在紫禁城死寂的夜色里,也重重地敲在林晓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王承恩颤抖着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职责:“皇爷…寅时三刻了…该…该起身准备…准备上朝,行登基大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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