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害死人

“您好，滴滴代死，为您服务！”我看着面前花枝招展的姑娘，

露出了一个尽可能亲和的笑容。她皱了下眉头，略带嫌弃地说：“死那儿吧，要自杀，

记得弄真一点。”我看向地上，俨然有粉笔画出的人体轮廓。“好嘞老板，您放心吧！

”说完，我直接躺进了那轮廓里，呼吸慢慢减弱。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哎，别急着死，

多少钱啊？”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笑得很开心。“没事老板，不用钱。

”1假笑是个好东西，作为一种职业素养来说，可对我太有帮助了。

我看着闪烁着的手机屏幕，眯着眼点开了那条短信。“晚上七点，XX公司天台，一位。

”暗暗点头，我没想到今天第一单生意这么早就来了，还是预定。

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我的衣柜，里面摆放着许多一模一样的白色衣服。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

别的颜色，有些奢侈。从头到尾收拾一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路上行人，对我视若无睹，我也一样。我心里只有我的生意。毕竟，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东西。

XX公司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平日里看起来是一幢写满了成功字样的写字楼。

一个满脸憔悴的女人，站在天台上，怔怔地看着脚下夜色朦朦。“老板！滴滴代死，

为您服务！”我拿出了招牌的假笑，向老板致以最敬业的问候。女人回头看了我一眼，

旋即视线看向了高楼之下。高度产生的落差像一口深渊，随时能把人吞下连渣都不剩。

“老板，就是这里吗？”作为业务熟练的老手，我看了看四周，

用手指了指那楼层之下的地方。她轻轻点头，我一片了然。“那老板，我办事，你放心。

”女人表情冷淡，眸子里满是绝望的颜色。可这与我无关。再一次对老板笑了笑，

然后我走上那风声呼啸的天台边，仰面倒了下去。这就是我的生意，说来也简单，

买一条命罢了。只不过，是我的命。2其实我知道，我大概已经不是人了。

从朦朦胧胧中醒来的时候，

我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东西只剩下一部装有“滴滴代死”APP的手机。它告诉我，我不会死，

也忘了很多东西。对于一个连名字都忘了的人，这莫名其妙的业务，

也算得上是我在迷茫中维持存在的动力。我代替老板假死，帮他们演一出好戏。

用模拟的死亡，换他们心里负面情绪的消散。要么钱买命，要么命换命。公平交易，

童叟无欺。然而，那些老板对我这种诡异的存在，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交易的时候也都是实打实的转账。我也不知道钱去哪里了，也不是很想知道。

毕竟没人真想死，对老板们来说，钱和命比起来太无足轻重了。

或是想发泄掉心里的复杂情绪，借一场告别重整旗鼓。或是想把生命当工具，

完成一些让人不屑的目标。我不在乎，也不多问。滴滴代死，我是专业的。

可当我今天第二个订单出现的时候，这事情才有了些变化。九点，XX公寓，1301，

一位。看着面前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我没来由地心里一痛。她长得很好看，

让人一眼就难以忘记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

脸上表情一边不停变化。“您好！滴滴代死，为您服务！”我尽可能地摆出了职业的假笑，

显出自己的亲和力。女人随意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说道：“哦，来了啊，就那儿，

去吧，要自杀，记得像一点。”美丽脸庞上嫌弃的表情，让我瞳孔一缩，在原地待了半天。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很及时地传来，我连忙收拢了心思。

顺着对方的话看去，地上俨然有一个用白粉笔描绘好了的人体轮廓。姿势有些滑稽，

就如同在惊惧里害怕得自杀那般窝囊。“好嘞老板，您放心吧！”笑着说完，

我毫不犹豫地躺进了那轮廓里。从这个角度朝上看去，女人的脸显得很高傲。

摆好了对应的姿势，我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了起来。可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哎，

别急着死，多少钱啊？”然而，就在躺进那轮廓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一帧帧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带出一阵阵揪心的酸涩。我认识这个女人，她叫林沐。

如沐春风的沐。记忆如潮水冲击着我的大脑，却没有丝毫影响我的职业假笑。毕竟，

她的春风，我好像真真切切地体会过是何种滋味。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我笑得很开心。

“没事老板，不用钱。”说完，在林沐一脸错愕中，我深深看了一眼她，然后陷入了黑暗。

3我想我，大概是，死过了。那一圈粉笔画出来的轮廓，我的身体有印象，

似乎它曾经摆出过这样的姿势一样。就和那个漂亮老板的脸蛋一样，让我很熟悉。林沐，

在我脑海里的颜色越来越深。那好像是一个本应该美好的下午。

她气势汹汹地踢开了我公寓的大门，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在男人默许的眼光里，

她冲过来给了我一记耳光，嘴里不断传来辱骂声。我没听进去，我只顾着看向那个男人。

他的表情很冷，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脸上瞧不出一丝破绽。林沐还在对我释放着一腔的怒火，

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喜欢勾引别人男朋友？喜欢当婊子？”“贱人！贱人！贱人！

”尖锐的辱骂混着耳光的脆响充满了整个公寓，仿佛在处刑一名恶徒。“差不多够了。

”男人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他很温柔地拉住了还准备挥舞拳头的林沐，

轻轻把她拥入了怀里。女人顿时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在男人怀里嘤嘤啜泣。“多余的话，

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明白。”男人似乎终于想起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他看着我丢下这句话，毫无情感波动。旋即，两人潇洒地离开了这里，留下一地狼藉。

林沐似乎并不解气，临走时狠狠剜了我一眼。

来自脸和身体的疼痛用火辣辣的感觉反复提醒着我的理智。可是，

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只能呆呆坐在那里，

眼泪如同被排挤一般抑制不住地往下淌。我在我的公寓里，像一个外来者。痛，不过肉体。

那个男人，我也认识。他对我来说，很熟悉，熟悉到早已变成了我的习惯。可是，

他用冷漠做成一把刀，直直插在我的心窝。他叫唐南。今天是我和他，

互相成为习惯的第1955天。4回忆如同老旧树皮剥落，慢慢露出内里的苍白。

唐南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愈发地深刻。我和他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久到我都忘了是多少。

大抵就像别人口中的青梅竹马吧？我不是很在乎那个词语。只记得，从小我就很仰慕他。

在我灰暗且单薄的故事里，几乎找不出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笼子被自己一层又一层套在了身上，试图抵御着旁人带笑的低语，和毒辣的目光。那时候，

唐南很普通，却又在我眼里闪闪发亮。他总是像座山一般站在我面前，

说着“谁都不许欺负她。”这样的话。很傻，又很帅。咬着牙，表情坚定，

一脸绝不低头的模样。唐南，就是那般无礼地自作主张为我的世界添上了色彩。

在他身后的时候，心里好踏实。我迷恋这种体验，梦里数次想把这一幕化成永恒。但后来，

唐南出了变故，几乎让我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他去了别的地方，我找了个属于自己的角落。

我以为，那个背影永远消失了。心里痛得难受，我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要远走，

但我能感觉到那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我没法在唐南陷入困境的时候，站在他的身旁。为此，

我很愧疚，很懊恼。我可能连再一次站在他身后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好在，

命运只是开了个玩笑，没画上句号。七年前，我在大学校园里仓促中看到了熟悉的脸。

唐南也如是，他的笑依然亲和温暖。“好久不见。”那时候我只觉得有泪水在打转，

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唐南走了过来，用很熟悉的口吻打趣着我。“怎么？

不认识了？男大难道十八变吗？”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果。那是以前的我，

最喜欢的那一款。甜味，比什么感觉都能止住心中的痛苦。后来他告诉我，这颗糖，

已然被他当成了一种习惯。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迫不及待想要抓住面前的人。

堆积多年的仰慕呼之欲出。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一种叫失而复得的情绪，

粗鲁地占据了我的理智。人一旦尝过了甜，就会念念不忘。我也一样。哪怕甜和甜之间，

隔了漫长的酸苦辣。校园生活，没给我留下多少记忆。我一心沉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宛如醉酒一般不愿醒来。唐南很宠溺地摸着我的头，眼里有光。“是不是太晚了？”“还好，

不算晚。”我梦呓般的话语被他的笑容碾碎，然后散开在一片阳光泼出的树叶剪影里。

大抵是那时候，我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感觉。5人，总是充满贪念的动物。我也一样，

在爱情面前，如同被驯服一般成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唐南总是挂着一脸宠溺，

听我唠叨着那些幻想。一起租的房子，里面要摆两台电脑并排坐！还要有个懒人沙发！

一起去重庆、去北海、去色达！我会去学很多很多菜谱，你到时候不可以说不好吃！

仰着脸在他怀里说话的样子，好天真，好傻。每次唐南都会送上肯定的话，

逗得怀里的笨丫头一阵痴笑。“那电脑桌上可要摆上你喜欢的手办。”“懒人沙发不够，

再给你整个你喜欢的气垫床，躺上去直接摆烂！”“重庆好啊，那里吃的你肯定喜欢，

色达的景色也是。”他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很自然地把“你喜欢”挂在嘴边。

我心甘情愿陷入这片海里。哪怕溺亡，也要抓住这朵绚烂的云。然而，

每一个初出社会的人都会遇到的麻烦，也找上了我们。唐南没有背景，

靠着努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他和我说，“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不惜一切。”表情坚毅，

咬牙切齿。那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我不想看到心爱的人如此痛苦。

我没有看见那坚毅背后藏着的狠厉，只是一股脑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生活总是有起伏，

每个人都会陷入低谷。可比起这些，我更怕又一次错失了站在唐南身旁的机会。所以，

我硬着头皮，回了那个冷冷的家。一个从没对我笑过的老男人坐在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是我爸，事业有成，仅此而已。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从我妈走了之后，我连这个门都没怎么进过。这间屋子，没有人情味。可我还是来了，

心里满是唐南那不甘心的样子。老男人就那样盯着我，一句话不说。直到我低下了头，

走到他身边跪了下去。我说过，我不怕酸苦辣。心里的尊严丢了，我连眼泪都没落下。

要说原因，不过是个情愿罢了。没多久，唐南就进了A公司，同事的笑脸和面前的一片坦途，

让他豪气干云。那一天，他出乎意料地把我带去了一家我们想了很久都没舍得去的餐厅。

红酒在他手里轻轻摇晃，脸上写满了激动。我为他高兴，由衷地高兴。

朦胧中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家的成立。有穿着西装带着笑的男人，

温柔牵起洁白婚纱下湿了眼眶的女人的手。我渴望幸福，渴望在这谁也替代不了的安全感里，

彻底的拥有幸福。感情的初始，就是这么纯粹。且盲目。6人们常说，时间是一剂良药，

能治所有的病。当这走动的钟表有了足够撼动神志的威力后，我才知道，盲目也是病。

唐南进入A公司的第三年，他变了。那个晚上，他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进了屋子。平日里，

志得意满的神采没了，脸上一片死灰。我很害怕，死死抱住了他。

他没有像平日那样摸着我的头，也没有带上温柔的吻。唐南就在那怔怔地任由我抱住，

哪怕抱他的人眼泪涌出来了都不管。时钟嘀嗒声清晰可闻。男人终于低下了头，

嘶哑地开了口。“我完了……”他说他完了，在野心作祟一心想往更高处攀登的路上，

跌落了。公司的一步一脚印没能满足唐南的内心。他执着于追求，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对钱和地位的渴望。所以，他碰了不该碰的骰子，输光了所有筹码。

眼泪顿时干涸，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温柔的男人，一脸颓废。我没有崩溃，反而很清醒。

用全力把唐南的头揽在了怀里，咬紧牙关让身体死死遮住男人脸上的绝望。人们常说，

好事多磨。我不怕挫折，我也不会让我几乎近在咫尺的美好梦想，轻易地化成泡影。

唐南在我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等他从绝望里迟缓下来，在疲惫中睡去之后，

泪水才喷涌而出。三天后，我给唐南转了很大一笔钱。他看着我，目瞪口呆，双眼通红。

我笑着和他说，“这是我爸给我准备的彩礼，被我提前拿来用了。

”他不受控制地狠狠抱住我，哭得声嘶力竭。“我不会让我的男人，轻易被打倒。

也不会让我们的家，就这样垮了。”我在温暖的臂弯里，笑着流泪。那久违的熟悉感，

很让人珍惜。其实没有什么彩礼，那只是我消费了我的一些东西换来的。友情，人情，甚至，

信誉。联系人里所有我能想到的人都被我开了口。包括那让人谈之色变的，贷款。

闺蜜给我转账的时候，满脸恨铁不成钢。她哭着骂我是个蠢货，不要命的疯子。到现在，

我都还不觉得如何。我狂热地爱着一个人，也有为他成为扑火飞蛾的勇气。什么日久见人心，

坎坷挫折之类的话。我不信。酸苦辣的背后，终究会是甜的。要相伴一生的人，

又如何会惧怕什么低估？我就是这样，执拗地信仰着从小渴望到大的光。

唐南是红着眼出去的，他要去重新夺回来自己的未来。多让人欣慰啊，不是吗？

只不过人从一个位置跌落后，再爬回去的代价，很大。我不声不响地接了一份兼职，

用加班为借口骗了他也骗了自己，把所有时间都送上了赌桌。同时，

我又一次走进了那冰冷的房间。在同一张脸面前，再一次丢下了自尊。盲目是病，

但没能让人清醒。它依然推着我往前，变成飞蛾不断接近跳动的火焰。直到，一次偶然。

7那天，是唐南的生日。我满怀欣喜地，带着好不容易从伙食费里挤出来的钱买的小蛋糕，

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来到了他公司的楼下。波折，算什么呢？这几年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