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常年卷着一种带着铁锈和焦糊味的尘土,打在脸上,生疼。
城墙上斑驳的痕迹,与其说是岁月,不如说是无数次小规模“烬尘”刮过后留下的蚀刻。
这里的阳光,透过永远蒙着一层灰翳的天空,吝啬地洒下些微暖意。
林烬背着一大捆比他个头还高的“铁荆木”,每一步都在城郊崎岖的碎石路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汗水混着脸上的灰土,淌下道道泥沟。
他只有十西岁,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身形瘦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埋在灰烬里的黑曜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铁荆木很沉,粗糙的树皮磨得他单薄的肩膀火辣辣地疼。
但这疼,远比不上体内那股时不时就要窜起来的邪火。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灼痛,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有时像针扎,有时像烙铁烫,最厉害的时候,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痛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血肉都撕开。
他称之为“火毒”,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怪病。
灰烬城的老药师看了首摇头,只说可能是当年那场焚城大火留下的孽债。
没人知道,每次“火毒”发作时,他皮肤下会闪过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流光。
更没人知道,他右手的掌心,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渗出一点灼热,让触碰到的枯草瞬间化为飞灰。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像藏着一枚随时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爆裂符。
“呼…呼…” 林烬喘着粗气,终于把柴火背到城西“百炼坊”的后门。
坊主张屠夫,人如其名,一脸横肉,正叼着烟斗剔牙。
“小子,今天的柴火湿气重了!”
张屠夫粗声粗气地踢了踢柴捆,几根细枝应声而断,“扣你三个铜板!”
林烬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又是这样。
但他没吭声,只是默默伸出手。
三个铜板,够买两个最糙的黑面馍馍。
就在张屠夫粗糙油腻的手指即将碰到铜板的瞬间,林烬体内那股蛰伏的邪火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
仿佛有岩浆顺着脊椎冲上头顶,眼前瞬间血红一片,耳中轰鸣不止。
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右手掌心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灼热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嗯?”
张屠夫的手停住了,狐疑地看着突然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林烬,“小子,装什么死?
想赖账?”
剧烈的痛苦让林烬几乎窒息,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不行!
绝对不能在城里,更不能在张屠夫面前暴露!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右手狠狠按在冰冷的石墙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铁入水的声音响起。
接触点的石头表面,瞬间变得焦黑一片,甚至微微凹陷下去,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嗯?
什么味儿?”
张屠夫皱了皱鼻子,没注意到墙上的异样,只当是林烬身上的汗臭,“晦气!
赶紧拿了钱滚蛋!”
林烬如蒙大赦,一把抓起那三个带着汗腥味的铜板,转身就跑,速度快得惊人,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一路狂奔,冲进城南最破败的窝棚区,钻进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屋,反手死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屋内昏暗,只有屋顶破洞漏下几束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剧烈地喘息着,摊开右手。
掌心,一片通红,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流动,散发着惊人的高温。
刚才按在石墙上的地方,更是起了一串燎泡,钻心地疼。
他低头看着自己滚烫的手,又抬头望了望屋顶破洞外那灰蒙蒙、仿佛永远也看不透的天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这该死的‘火毒’…越来越压不住了…”少年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回荡,带着深深的无力与迷茫,“爹,娘…你们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残破古玉。
玉质温润,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有一抹极其黯淡、几乎熄灭的暗红微光在极其缓慢地流转。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唯一可能与这“火毒”有关的东西。
每次握着它,体内的灼痛似乎能稍稍平息一丝,但也仅此而己。
玉上的裂痕,仿佛预示着他同样布满裂痕、随时可能被体内邪火焚尽的命运。
林烬紧紧攥住残玉,滚烫的掌心与微凉的玉质接触,带来一丝矛盾的慰藉。
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
屋外,灰烬城的风依旧呜咽,卷着无尽的尘埃。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才按手的那堵石墙附近,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正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点石墙上的焦黑粉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如此精纯…如此霸道…竟能焚石留痕…难道是传说中的…烬火?!”
男子喃喃自语,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林烬消失的窝棚区方向,“在这灰烬之地…竟藏着如此璞玉?!
不…是凶器!
必须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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