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镇,蜷缩在苍莽山脉褶皱里的一个小地方。
此地方圆百里,灵气稀薄如荒漠中的水汽,修士至此,往往如鱼离水,倍感滞涩。
镇中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平静而近乎凝滞。
然而,这几日,这份凝滞却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压抑取代了。
天,仿佛被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灰布蒙住了。
没有风,没有云,连一丝阳光都吝啬于穿透。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深处的腐朽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这反常的阴沉己持续了整整九日,非雨非雪,非雾非霾,只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昏暗,将宣室镇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暮色之中。
镇东,占地广阔的秦府,是这片贫瘠之地唯一的异数。
高墙深院,雕梁画栋,隐隐有灵光在阵纹间流转,顽强地抵御着外界那令人不安的污浊。
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
仆役们脚步匆匆,却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侍卫们按剑肃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压抑的天空,仿佛那铅灰色的幕布后潜藏着噬人的巨兽。
一切的源头,都在后院那座被重重守护阵法笼罩的“蕴灵阁”。
秦家当代主母,正经历着生产的剧痛。
这本该是家族添丁进口的喜事,然而秦府上下,从家主秦震岳到最低等的杂役,脸上都寻不到半分喜色,只有浓浓的忧虑与不安。
原因无他,就在半月前,秦家那位修为通玄、常年闭关参悟天机的太爷爷——秦玄罡,心血来潮,不惜耗费百年寿元,以本命精血为引,强行推演了此次子嗣的命格。
推演的结果,令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祖,当场脸色煞白,手中珍逾性命的万年龟甲“咔嚓”一声裂开数道深痕。
他只留下两句模糊不清、却重逾千钧的箴言:“紫气东来,或为惊天福缘,或引灭世灾劫……孤星临凡,十日天变,祸福难料,慎之!
慎之!”
“十日天变!”
这西个字如同诅咒,死死箍在秦家每个人的心上。
如今,这异常的天象己持续九日,与预言惊人地吻合。
秦震岳,这位威震一方的秦家家主,此刻正紧锁浓眉,负手立于蕴灵阁外的高台上,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层层禁制,死死盯着产房方向,又时不时焦虑地扫过那令人窒息的天空。
他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却难掩眼底深处的一丝惊惶。
太爷爷的预言,从未落空。
“哇——!”
一声嘹亮、中气十足,甚至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婴儿啼哭,骤然撕裂了秦府上空的死寂!
哭声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初生的龙吟,竟让那凝固的空气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生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产房门开,经验最丰富的产婆抱着一个襁褓,脚步踉跄地冲了出来,脸上没有寻常接生后的喜气,反而布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家主!
夫人生了!
是位小公子!”
产婆声音发颤。
秦震岳一步跨前,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襁褓中的婴儿。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新生儿,皮肤尚且皱红。
然而,当秦震岳的目光对上婴儿缓缓睁开的双眼时,这位见惯风浪的家主,竟也忍不住心神剧震!
那绝非婴孩该有的懵懂眼神。
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最深邃的寒潭,又仿佛蕴藏着无垠的宇宙星河。
瞳孔深处,点点星芒幽然流转,冰冷、淡漠、洞悉一切,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苍茫。
秦霄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头顶那片压抑的灰色天幕上,仿佛在无声地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并非雷霆,却比雷霆更震撼灵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炸开!
整个宣室镇,乃至方圆数百里的大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秦府内外所有灯火瞬间熄灭,防御阵法光芒狂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秦震岳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遮蔽了十日、厚重得令人绝望的灰暗天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
不,不是撕开,是吞噬!
一片无法形容其广袤、其深邃的紫黑色星云,毫无征兆地凭空涌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张!
那紫黑之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魔血,又带着星尘般的点点碎钻寒芒。
它翻滚着、沸腾着,瞬息间便覆盖了宣室镇乃至更广阔的天空,将白昼彻底拖入诡异的永夜。
紧接着,一种奇异而妖艳的紫色光芒,从星云的核心弥漫开来。
那不是温暖的霞光,而是冰冷、孤高、带着寂灭气息的紫华。
它无视空间的阻隔,穿透秦府的重重禁制,无声无息地洒落下来,将整个秦府,连同襁褓中的婴儿秦霄,都笼罩在一片妖异而神秘的紫晕之中。
紫光所及之处,那持续了十日的滞涩阴霾如同遇到天敌般,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消融退散。
然而,取而代之的并非光明,而是更深沉的、源自宇宙洪荒般的孤寂与苍凉。
空气不再粘稠,却变得无比“空旷”,仿佛所有灵气、生机都被那紫黑星云霸道地抽离、冻结。
“紫…紫霄!”
一个苍老、虚弱却带着无与伦比震惊与颤抖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秦家那位闭关不出的太爷爷秦玄罡,不知何时竟己出现在高台之上。
他须发皆白,形容枯槁,显然强行出关付出了极大代价。
此刻,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天空那覆盖苍穹的紫黑星云与弥漫的孤冷紫光,枯瘦的手指正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掐算推演。
“孤辰!
是孤辰之相!”
秦玄罡的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天数有变!
天数有变啊!
预言中的‘十日天变’竟非结束,而是…而是这‘紫霄孤辰’降临的前兆!
它…它还在持续!”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那紫黑色的星云非但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愈发凝实、深邃。
核心处的紫色光华越来越盛,如同宇宙中一颗孤独燃烧的紫色恒星,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秦府,注视着那个襁褓中眼神如星空般深邃的婴儿——秦霄。
紫华映照下,秦霄小小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他那双蕴含星河的眸子,倒映着漫天翻滚的紫黑星云与孤傲紫光,平静无波,仿佛这本就是他应得的帷幕,是他降临这方世界的宣告。
秦府上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在那浩瀚、孤绝、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紫霄孤辰”异象之下,都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战栗。
家主秦震岳看着襁褓中那与惊天异象遥相呼应的儿子,再看看太爷爷秦玄罡那惊骇欲绝、推算到指间渗血却徒劳无功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福缘?
灾劫?
这惊天动地的“紫霄孤辰”,究竟为秦家,为这方世界,带来了什么?
秦霄的降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毁灭的序曲?
宣室镇这灵气稀薄之地,因这持续远超预言、霸道绝伦的异象,被永远地烙印在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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