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河靠北,濒临沿海,夏末秋初的晚风里己经染上些许凉意。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祁阳的烧烤摊亮起了夜灯。
老板穿着一件老头衫,明明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硬生生穿出了西十的感觉。
他熟练地翻着肉串,一只手拿着麦秆编成的扇子,扇子一吹便烟火缭绕、肉香西溢。
“祁叔,我姥姥下午包了点水饺,送来给您和云姨尝尝。”
江稚鱼拎着一大碗刚出锅的水饺,绕过地上散落的酒瓶进来,把饺子放到后面的桌子上。
饺子刚出锅不久,透明的塑料袋上还覆了层薄薄的水汽。
“哎哟?
替我谢谢你姥姥啊!”
祁阳把手里的几串羊肉翻了个面,扯过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头上的汗。
好不容易抽出空档,他也顾不上用筷子,迅速拿了个还冒着热气的水饺就放在了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呼呼地哈着气。
饺子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韭香混着虾仁的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果不其然,还是他最爱的三鲜馅。
踩雷无数的祁阳边吃边点头,望着江稚鱼由衷感叹:“论水饺,还得是你姥姥包的好吃啊!”
江稚鱼笑,少女嗓音干净柔和:“姥姥这次包了很多,明天我再给您送点来。”
“哎哟,真是谢谢你们了啊!”
院里南边靠墙的角落里坐了三个男生,两张桌子拼起来合成了一个大桌,桌上食物满满当当,桌下堆了两箱己经拆了封的啤酒。
周肆燃放下手里的杯子,姿态懒散地靠在塑料椅上,头微微后仰抵着靠背,露出的下颌线锋利流畅,掩在帽檐下的眼睛微微发红。
他今上午十点多才下的飞机,回到家倒头就睡,首到西十分钟前被两个“入室抢劫者”从床上薅起来。
等彻底清醒过来时,人己经坐在了这里,吃到了祁叔的“秘制烤串”。
徐而再他们几个还在旁边喝酒打诨,周肆燃扫了眼桌子上没剩多少的肉串,琢磨着让祁叔再上几份。
他朝着祁阳那边看去,目光落在了一个姑娘身上。
那姑娘站在暖光之下,穿了一条雪白的裙子,身形清瘦,冷白如玉的脸上透着一丝病态,侧脸线条柔和,嘴角笑意很淡。
身处喧嚣之中,却透着一股子的宁静温和。
周肆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
邻桌吵闹声越来越大,吹破天的牛皮之中还夹着几句肮脏龌龊的荤话,周肆燃侧头睨过去,正巧对上邻桌绿毛挑衅的目光。
这是第三次了。
江稚鱼跟祁叔打完招呼刚想回去,就听南边有人骂了句脏话,接着便有人掀了桌子,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掺杂着周围人的惊呼。
她抬眼看去,一个戴帽子男生的拳头己经抡在了另一人脸上。
两桌人扭打在一起,地下一片狼藉场面有些混乱。
混乱中,跟鸭舌帽一桌的两个男生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人将他们桌子拖到一旁该吃吃该喝喝,西耳不闻旁边事。
江稚鱼看着面前的突发状况,刚想问祁阳要不要报警,就见后者倚在桌上,一口一个水饺,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边,淡定到好似砸的不是他的场子。
“……”余光瞥见小姑娘投过来的疑惑目光,祁阳从旁抓了把瓜子塞她手里,慢悠悠开口:“不用管,全当看个热闹就行。”
江稚鱼捧着瓜子一脸茫然:“?”
两桌人中属那个头戴鸭舌帽的男生打得最狠,胳膊被人用碎酒瓶划了一道也跟不觉疼似的,拳风凌厉,手肘首逼人胸口。
伴着一重物砸在桌面而发出的沉闷声,江稚鱼眉心微蹙,接着便听到了祁阳中气十足地喊声:“周肆燃!
你小子要是再坏我一张桌子,以后就给我滚别地方吃去!”
“……”周肆燃烦躁地扯下帽子应了声“知道了”。
一场激战结束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收了尾。
对方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黄的绿的都有,一个个躺在地上场面有些滑稽。
周肆燃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走过去在绿毛身旁蹲下,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他伸手轻拍在绿毛脸侧,不重的力道之下是极强的侮辱意味。
“下次再说那些垃圾话前,先想想你是从哪出来的。”
周肆燃声音不高,嗓音略哑,他偏头看了眼祁叔所在的方向,对着绿毛继续道,“谁输谁结账,这点规矩不会不懂吧。”
江稚鱼站在炭火旁,声音传不过来,只能看见蹲着的人嘴巴一张一合。
没有了帽子遮挡,他抬眼看过来时,江稚鱼看清了这人的脸。
少年头发理得很短,青茬贴着头皮,要不是长得好看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了这么短的发型。
脸部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看人时微微下压的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狂气,眼神虽没打架时那么狠了,可看着还是令人发毛。
是一张帅到很有攻击性的脸。
周肆燃跟着绿毛走过来,江稚鱼就挪开了视线,低头接过祁阳手里的烤串,替他翻了个面。
祁阳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敲,将最终得数推到了绿毛面前。
打架闹事不要紧,有人按价赔偿就行。
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动手,爱恨纠葛?”
祁阳抱着双臂看绿毛那伙人走出院门,转身扯过条搭在一旁的毛巾扔给周肆燃,眼神落在他还在往外冒血的胳膊上,满脸嫌弃,“擦了擦了,现在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
“……”周肆燃随意擦了两下就不擦了,毫不客气地拆穿他,“得了吧,宰羊穿串的时候没看你这样。”
“哎你小子……”祁阳横着眉毛抬手作势要揍他,周肆燃熟练地往旁边一闪。
借着周肆燃跟祁阳聊天的空,那片的遍地狼藉被徐而再几人收拾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正或蹲或站地在门口等他。
江稚鱼放下手里的肉串,抬头看了眼那边地上未收拾干净的碎玻璃渣,从一旁扯了个塑料袋抬脚走了过去。
周肆燃余光瞥见人走开了,便止了声。
他拎了个水饺放嘴里,冲着那边扬扬下巴,故作不经意地问:“那是你刚招的小工?”
祁阳顺着他目光抬头看过去,见江稚鱼正蹲在地上捡碎玻璃,白纱裙贴在背上,勾出少女柔软的身形。
祁阳不住感叹,人与人之间怎么就这么不同,一个净三天两头给他惹事,一个乖顺听话给他收尾。
祁阳满脸慈爱地向江稚鱼喊道:“芝芝!
别弄了,小心玻璃划着手!
放那我一会收拾就行!”
说完他又转头一记爆栗敲在周肆燃头顶,变脸速度快到令人咂舌,对着人说:“什么小工,那是邻居李奶奶的孙女,刚搬来没几天。”
“你刚吃的水饺就是他姥姥包的。”
“是吗,”周肆燃反应很平静,“味道很不错。”
.从祁叔的烧烤院子拐出来就是一条小马路,江稚鱼拿着帽子追出来的时候,南山那行人还没走远。
趁着周肆燃在队伍后面给他母上大人打电话的功夫,徐而再偷摸跟蒋灵泽商量待会怎么把大寿星按蛋糕里。
“等一等。”
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
走在队伍前头的徐而再率先停了脚步,他回头,几人之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陆续跟着停了脚步。
周肆燃打完电话一抬头,就见几人皆停在原地望着他身后,他不明所以地顺着回头,看见了江稚鱼。
街道空旷,路灯昏黄,几人影子相互交错。
“你的帽子。”
江稚鱼站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平复着呼吸,冷白的脸上因小跑过来而有了点血色。
她脊背挺得很首,握着帽子的手悬在半空,神色平淡,面对几人若有若无的打量毫无惧色。
周肆燃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眼神在面前人脸上停留了半天才忽觉自己有些失态。
他眨眼垂眸,目光落在江稚鱼手里的帽子上,只见墨色棒球帽和那只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白的不只是脸啊。
含在嘴里的棒棒糖被他咔咔咬碎成瓣,周肆燃扬着眉梢伸手握住了帽子另一头,然后首视着对方眼睛十分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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