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永熙三年,霜降。
铅云压城,沈府后院的百年桂树簌簌抖落残花,晕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江砚秋斜倚在嵌螺钿的海棠春睡榻上,苍白如纸的面容被茜纱帐笼着朦胧光晕。
她曾是京城第一美人,此刻却如同被霜打的白梅,乌发散落肩头,十二幅月华裙铺展如褪色的云锦。
衣襟处金线绣的并蒂莲被鲜血洇透,腕间的羊脂玉镯随着急促喘息轻碰床柱,发出空寂的声响。
“夫人!”
雕花槅扇猛地被推开,身着深紫色织锦短袄的乳母周嬷嬷冲了进来。
扑到榻前,泪水如决堤般滚落。
她鬓边别着银镶翠玉的小簪,月白色百褶马面裙下,露出绣着缠枝莲纹的粉底缎鞋。
这身衣料虽不如主子华贵,却也是寻常人家难以企及的精致,衣角还沾着新鲜的皂角沫——她刚为夫人浆洗好衣物。
“那贱婢定是在参汤里掺了毒。”
江砚秋勉力睁开眼,凤目虽蒙着水雾,仍掩不住世家贵女的凌厉。
她颤抖着摸向鬓边,将那支银簪拔下时,簪头并蒂莲纹里凝固的暗红血迹簌簌掉落。
“别哭,是……冰魄散。”
她气若游丝,指尖死死掐住周嬷嬷的手腕,“混入参汤时无色无味,唯有发作时,银针才会显出霜花状黑斑。”
周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满地狼藉:摔碎的青瓷碗底,几缕墨绿在冷光下泛着幽蓝。
窗棂外寒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将妆奁上的《女诫》吹得哗哗作响,露出夹层里半卷泛黄的《商贾百策》。
“莫哭,明昭还小,我早为她谋好了退路。”
江砚秋强撑着支起身子,广袖滑落,腕间淡青色血管如蛛网密布。
她摸出枕下檀木匣,铜锁上的江氏家纹泛着冷光,“这匣里有《商贾百策》《内宅典要》,还有江家祖传的《毒经》,教她认毒解毒,以毒攻毒。”
她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檀木匣上,晕开点点红梅,“带她去江家庄子,告诉父亲……就说我要她不能再是我这般善良。
还要她平安长大。”
周嬷嬷伏地叩首,声音发颤:“老奴定不负夫人所托!”
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
江砚秋的手无力垂落,腕间玉镯磕在榻边,清脆的碎裂声混着滚滚雷声,惊飞了栖在桂树上的寒鸦。
周嬷嬷抱着檀木匣跪在满地狼藉中,眼中的悲痛渐渐化为坚决,看着主母鬓边未取下的珍珠钗——那珍珠上还沾着半干的血渍,宛如一滴未落尽的泪。
三日后,沈府传出消息,一品大员沈崇礼的嫡妻江氏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与此同时,七岁的嫡女沈明昭被送往百里外的庄子,马车扬起的尘土中,藏着一位母亲最后的爱与算计,也藏着一个注定要在侯府掀起腥风血雨的种子。
而此刻的沈府上下,无人知晓,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将带着母亲的遗志和满匣的智谋,在多年后杀回这吃人的侯府,亲手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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