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第一次觉得祖父的老宅不对劲，是在七月份的那场暴雨里。
老宅在城中村深处，青瓦土墙被周遭的钢筋水泥挤成了孤岛。
他蹲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指尖划过积灰的樟木箱。
箱子是祖父的遗物，铜锁己经锈得咬不住扣，掀开时扬起的灰在手电筒光柱里翻滚，混着窗外砸下来的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醒了。
“这老爷子，到底藏了多少破烂。”
林羽嘟囔着踢开脚边的线装书。
他是三天前接到居委会电话的，说老宅漏雨得厉害，再不收拾怕要塌。
作为祖父唯一的孙子，他这个程序员不得不请了年假，回来处理这堆跨越半个世纪的零碎。
箱子底层垫着块褪色的蓝布，掀开时露出个巴掌大的物件。
玉佩？
林羽把它捏在手里的瞬间，手电筒突然滋啦一声灭了。
雨还在下，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卷着纸钱的味道——今天是中元节。
他摸黑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重新落在掌心时，呼吸猛地顿了半拍。
那是块青白色的玉佩，龙形纹路缠绕周身，却不是常见的雕工。
龙鳞像是用细如发丝的线条勾勒，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荧光，更诡异的是龙睛的位置，两颗漆黑的斑点像是活物，正随着他手的晃动缓缓转动。
“搞什么鬼。”
林羽皱眉想把玉佩放下，指尖却突然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玉佩边缘不知何时裂开个小口，正渗着丝血珠。
血珠落在龙纹上的瞬间，那些线条突然亮了起来，像烧红的铁丝在玉上游走，拼出串歪歪扭扭的符号。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林羽抓起桌边的扳手冲下楼，客厅的木门倒在地上，雨水混着泥点溅了半面墙。
昏黄的应急灯在头顶摇晃，照亮个站在门口的黑影。
那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攥着把折叠铲——盗墓用的那种短柄铲，林羽在纪录片里见过。
“东西呢？”
黑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把你爷爷藏的玉佩交出来。”
林羽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退到楼梯口，右手悄悄摸向手机：“你谁啊？
私闯民宅我报警了。”
“报警？”
黑影嗤笑一声抬起头。
兜帽滑落的瞬间，林羽看见张爬满疤痕的脸，左眼的位置是个黑洞洞的窟窿，“等警察来，你坟头草都长三尺了。”
那人说着突然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普通人。
林羽本能地侧身躲开，后腰却撞在楼梯扶手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扳手脱手飞出，砸在黑影膝盖上，只听哐当一声，对方居然纹丝不动。
“找死。”
黑影抬脚踹在林羽胸口。
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撞在墙上，喉咙里涌上腥甜。
眼看对方的折叠铲就要劈下来，窗外突然亮起道惨白的闪电。
就在那一瞬间，林羽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是揣了块烙铁。
他还没反应过来，黑影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神惊恐地盯着他怀里：“寻龙诀……你真的有寻龙诀！”
折叠铲哐当落地，黑影转身就往雨里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林羽扶着墙咳了半天，才想起去捡那块发烫的玉佩。
符号己经消失了，玉佩冰凉如初，只有龙睛的黑斑似乎更深了些。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林羽犹豫了下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小羽？
我是你陈爷爷。
你爷爷没告诉你，他藏的不是普通玉佩吧？”
林羽愣住了。
陈爷爷？
陈建国？
祖父生前总念叨的那个“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住在城郊的废品站。
他小时候见过几次，记得是个总叼着烟袋锅的干瘦老头。
“陈爷爷？
刚才有人……有人去抢玉佩了对不对？”
老陈打断他，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别废话，带上玉佩赶紧来我这儿。
记住，走后门穿小巷，别打车，他们盯着呢。”
挂了电话，林羽看着手里的玉佩，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胡话。
那时候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反复说：“龙抬头，穴开口，千年劫，一线走……小羽，记住，见玉如见龙，保命要紧。”
他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了。
现在想来，那些话里藏着的，或许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
雨势渐小的时候，林羽翻过后院的围墙。
老宅后墙是条迷宫似的小巷，墙头上爬满牵牛花，脚底下踩着青苔和碎玻璃。
他把玉佩塞进贴胸的口袋，攥着扳手快步穿行，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老板娘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小林？
这么晚还往外跑？
刚才有个戴帽子的找你呢。”
林羽心里一紧，含糊着应了声加快脚步。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手机突然又响了。
这次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缩——苏瑶。
这个名字属于他大学时的历史系女神，当年毕业论文写的是汉代丧葬制度，据说家里是考古世家。
他们有五年没联系了，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
“林羽？
你现在在哪？”
苏瑶的声音带着喘息，背景里有火车鸣笛，“我在你家老宅附近，你爷爷的玉佩是不是在你那？
快跑，别回老宅！”
林羽猛地停住脚步：“你怎么知道……没时间解释了！”
苏瑶的声音突然拔高，“那个组织找到我了！
他们说你爷爷偷走了寻龙诀的钥匙，现在要拿你偿命——小心你左边！”
林羽猛地往左转身，看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从墙后探出头，手里举着根电击棍。
他想也没想就把扳手扔过去，趁对方躲闪的间隙冲进旁边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道铁门，锁早就锈死了。
林羽用肩膀猛撞了三下，铁门纹丝不动。
西装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放弃吧。”
西装男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把玉佩交出来，少受点罪。”
林羽背靠着铁门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摸出玉佩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西装男的手即将抓住他领口时，玉佩突然又烫了起来。
这次他看清了，那些龙纹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烟。
青灰色的烟雾在他面前聚成个模糊的影子，像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
影子缓缓抬起手，指向西装男的脚边。
林羽顺着影子的指引看去，发现那是块松动的地砖。
他想也没想就抬脚猛踹，地砖应声而裂，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是以前的下水道检修口。
西装男显然没料到这出，愣神的功夫，林羽己经钻进了洞口。
他在黑暗里连滚带爬，听着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他推开井盖钻出来，发现自己站在条陌生的街道上。
街角的路灯下停着辆越野车，车窗摇下来，露出张熟悉的脸。
苏瑶扎着高马尾，脸上沾着泥点，举着个考古用的洛阳铲冲他喊：“上车！”
林羽跳进副驾驶座的瞬间，苏瑶己经踩下油门。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里，他看见后视镜里追出来的黑西装越来越小。
“你怎么会来？”
林羽揉着发疼的膝盖，“还有那个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瑶从储物格里扔给他瓶水：“我外公是考古所的，他上个月整理档案时发现你爷爷的名字。”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胸口，“你爷爷不是普通的退休工人，他是‘观山太保’的最后一代传人。”
“观山太保？”
林羽皱眉，“那不是小说里的盗墓门派吗？”
“不是小说。”
苏瑶的声音沉下来，“明代就有的盗墓组织，专门帮皇室寻找龙脉。
你爷爷当年盗过一座汉墓，从里面带出了寻龙诀的钥匙——就是你手里的玉佩。”
越野车拐进条僻静的马路，苏瑶突然踩了刹车。
林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废品站的铁皮门虚掩着，门口扔着个翻倒的垃圾桶，里面的废报纸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老陈爷爷！”
林羽推开车门冲进去，刚喊出声就愣住了。
废品站的院子里，老陈被绑在铁架子上，烟袋锅掉在脚边。
他的胸口插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
看见林羽，老人艰难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手指着仓库的方向。
“小心……他们……”最后一个字没说完，老陈的头就垂了下去。
林羽冲过去想解开绳子，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苏瑶的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老陈脚边的东西：“别碰！
是诡雷！”
那是个用易拉罐做的简易装置，拉环连着根细线，绑在老陈的鞋带上。
林羽吓得猛地后退，后腰撞在堆废铁上。
就在这时，仓库的卷帘门突然哗啦一声拉开。
十几个黑衣人站在里面，为首的是个穿唐装的老头，手里把玩着串紫檀手串。
他看见林羽时笑了笑，露出颗金牙：“林同志，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是‘玄字门’的冯九爷，想跟你聊聊寻龙诀的事。”
林羽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玉佩，突然明白老陈为什么要他来这。
废品站的仓库里堆着如山的旧书，最上面那本《水经注》的封面上，用红笔圈着行字——汉墓，邙山，龙抬头。
雨又开始下了，冯九爷身后的黑衣人慢慢围了上来。
林羽看着苏瑶，发现她悄悄摸向了后腰的洛阳铲。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玉佩，突然想起祖父那句话：龙抬头，穴开口。
看来这场盗墓纪缘，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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