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冬。
碎玉般的雪粒子敲打着冷宫的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苏倾绾此刻微弱的呼吸。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身上那件曾经绣着鸾鸟祥云的宫装早己看不出原色,破洞处露出的肌肤冻得青紫。
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她费力地咳了咳,却只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寒气。
“娘娘,该喝药了。”
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陪了她十年的老宫女青禾。
托盘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冒着诡异的热气,苏倾绾却看得眼尾发酸——那哪里是药,分明是穿肠的毒。
她曾是大周朝最尊贵的皇后,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兄长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
十八岁那年,她凤冠霞帔,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景渊,以为觅得良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
萧景渊登基后,忌惮苏家兵权,与她那“柔弱善良”的庶妹苏凌薇联手,一步步蚕食苏家势力。
父亲被诬通敌叛国,斩于闹市;兄长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苏家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而她,被废后位,打入冷宫,成了苏凌薇登上后位的垫脚石。
“是她让你来的?”
苏倾绾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视线却死死盯着青禾。
青禾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贵妃娘娘说,您喝了这碗药,就能少受些罪……”贵妃?
苏凌薇如今己是贵妃了么?
很快,就要踩着她的尸骨,坐上那凤位了吧。
苏倾绾忽然笑了,笑声凄厉,震得房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她笑自己识人不清,笑自己愚蠢天真,笑自己连累了整个苏家!
“拿来。”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
青禾颤抖着将药碗递过去。
苏倾绾接过,却没有喝,反而猛地将碗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瓷片西溅,药汁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固成黑色。
“告诉苏凌薇,”她抬起头,那双曾经流转着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恨意,“我苏倾绾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她和萧景渊!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要他们……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胸口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
弥留之际,她仿佛看到父亲慈爱的笑容,兄长挺拔的身影,还有苏家满门的冤魂在向她招手……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一定要让那些人,尝遍她所受的苦楚,百倍,千倍!
……“小姐!
小姐您醒醒!”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哭腔。
苏倾绾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锦被,触手所及,是细腻光滑的丝绸。
这不是冷宫。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雕花的拔步床,精致的梳妆台,墙上挂着的《百鸟朝凤图》……这分明是她未出阁时,在镇国将军府的闺房!
“小姐,您可算醒了!
您都昏睡一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扑到床边,眼眶红红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女,晚翠。
晚翠……她不是为了护自己,被苏凌薇的人活活打死了吗?
苏倾绾颤抖着伸出手,抚上晚翠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真实得让她想哭。
“晚翠,”她声音发颤,“现在是……哪一年?”
晚翠愣了一下,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您睡糊涂啦?
现在是永安十七年啊。
昨天您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不小心掉进荷花池,回来就发起高烧了。”
永安十七年……苏倾绾的心脏狠狠一缩。
永安十七年,她十六岁。
父亲健在,兄长未死,苏家依旧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府。
而萧景渊,还只是众多皇子中并不起眼的一个,尚未对她表露半分情意。
苏凌薇,也还披着那张楚楚可怜的白莲花面具,在她身边扮演着温顺懂事的好妹妹。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十年前,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
苏倾绾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萧景渊,苏凌薇……这一世,我回来了。
你们欠我的,欠苏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倾绾看着那片光亮,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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