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的绞杀感还锁在喉头,沈清梧猝然睁眼。
茜素红鲛绡帐顶刺入瞳孔——是胤朝太子妃册封前夜的闺房,不是阴司刑场。
她赤足跌下榻,扑到紫檀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十六岁的脸,肌肤欺霜赛雪,眉眼凝着寒潭般的冷意。
唯有右眼角那点淡褐泪痣,像前世咽气时溅上的一粒血珠,在烛火下幽幽反光。
指尖抚过光洁的脖颈,皮肉下仿佛还勒着那道赐死的白绫,勒断了沈家三百余口的生路,也勒碎了萧彻温情脉脉的假面。
“呃……”一声咽血的闷哼滚出喉咙,齿缝间碾碎毒液般的两个字:“萧……彻……”推开长窗,夜风裹着残春的寒扑进来。
她裹紧素绫寝衣,裹着淬骨的恨意望向北斗七星。
勺柄如刃,首指北境,首刺那个在记忆深处掀起血海狂涛的名讳——谢珩!
念头刚起,右肩骨猛地炸开!
仿佛玄铁重刀劈开皮肉,冰冷的剧痛伴着筋骨断裂的幻听首冲颅顶!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北境粗粝的雪沫,蛮横地塞满她的口鼻。
眼前不再是雕梁画栋的深闺,而是尸骸遍地的修罗场!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脸颊,视野猩红一片。
眉骨至下颌爬着蜈蚣般狰狞战疤的男人,正挥刀斩下一名狄族将领的头颅!
玄铁刀槽甩出的血珠,在惨白日色下划出刺目的弧,几乎溅上她因幻痛而痉挛的眼睑!
刀落瞬间,她瞥见那无头狄将腰间铜牌——狰狞的狼头,镶着一圈邪异的金边。
“呃啊!”
沈清梧痛哼着撞上冰冷的墙壁,冷汗瞬间浸透寝衣。
幻象消散,右肩的撕裂感却真实残留,如同刚被那柄刀劈过。
更诡异的是眼角泪痣,此刻灼烫如烧红的针尖刺入皮肉,与肩头的幻痛交相呼应。
仿佛有根无形的、冰冷的线,正穿透千山万水,将她与北境那个浴血的杀神死死捆缚在一起!
“梆——梆——梆——”宫墙外更漏声穿透死寂,沉闷地敲了三下。
几乎同时,门外响起谨慎的轻叩,侍女青黛压低的嗓音透进来:“小姐,三更了。”
门扉被无声推开。
烛光跃入,映亮青黛圆润却带一道浅疤的脸。
她垂着眼,手中托盘稳如磐石,虎口处粗厚的茧子擦过雕花门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目光钉子般定在沈清梧按着右肩、微微颤抖的手上。
“小姐可是魇着了?”
青黛放下托盘,袖中悄然滑出一寸冷光,是一枚三棱银针,“奴婢替您疏解?”
沈清梧缓缓松开按住肩膀的手,指尖冰凉。
她没看那银针,目光落在青黛虎口那层与深闺侍女格格不入的老茧上。
前世,正是这双手,在刑场箭雨中死死推开了她……“备墨。”
沈清梧的声音像浸过冰泉,听不出丝毫波澜,唯有眼底深潭沉淀着滔天恨意与方才那场“共享”带来的刺骨寒意。
她转身走向书案,赤足踩过冰凉的金砖,每一步都踏在倒悬的刀尖之上。
时间,仅剩三日。
册封的荣光即是催命的枷锁,沈家满门的屠刀己高悬颈侧!
青黛无声研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与她虎口茧子刮擦杯沿的声音诡异地重叠。
沈清梧提笔,冰凉的紫檀笔杆握入掌心。
素白宣纸上,一滴浓墨坠落,晕开化不开的黑暗。
她必须撬动命运的支点。
纵然是与虎谋皮,是万丈深渊——笔锋落下,勾出北境舆图上蜿蜒的山隘。
记忆碎片翻涌,带着铁锈与风雪的腥气。
那是前世谢珩军中一处命脉般的隐秘粮道。
赌!
就用这份来自死敌记忆的情报,赌一线生机!
“北境镇北王……”墨迹在纸上洇开,字字千钧。
最后一个“府”字未及落笔,窗外极远处的夜色里,传来一丝几乎被风揉碎的、金属滑出鞘口的——嚓。
沈清梧笔尖骤顿,霍然抬首!
目光如淬冰的箭,射向北斗之下深不见底的皇城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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