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水泼的冷,是骨头缝里往外渗的那种,冻得魂儿都僵了。
数不清的冰针子在骨头里乱扎,每一次喘气儿,都像扯着副烂了千年的破风箱,“嗬嗬”的响。
一股子铁锈混着烂甜瓜的怪味儿,死死堵在嗓子眼儿,咽口唾沫都跟吞刀子似的。
眼皮子沉得像压了两座山,任凭魂儿在里头怎么撞,眼前只有一团化不开、搅不动的墨汁子。
鼻子让粘稠的玩意儿糊死了,吸气儿?
那是往更深、更冷的黑水里头沉,绝望的爪子掐着脖子根儿。
‘刹车…失灵了…桥…冲下去了…’ 零碎的记忆渣子在快散架的脑子里打转。
三十三,国家材料所最年轻的大拿,好日子才刚开了头,就要交代在这堆撞烂的铁疙瘩里?
不!
一股子从骨头芯子里炸出来的蛮劲儿,像快烧尽的煤核儿猛地爆开最后一点火星子,在魂儿里头轰然烧了起来!
不能死!
老子不甘心!
就在那点魂火儿快被无边黑水彻底吞掉的档口——检测到快咽气的合适主儿…魂儿味儿对上了…九成九…绑了!
‘文明老根儿’帮手装着呢…1%…37%…99%…绑死啦!
主儿是谁: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大孙儿,太子朱标亲儿子——朱雄英。
喘气儿咋样:快完犊子了!
心肝脾肺肾都烂了!
有阴毒入体…主料:砒霜…血里毒得够死两回了…还能喘:1时辰29分15息…冰冷、没一点人味儿的声音,像九幽底下射上来的阴风,瞬间劈开了朱雄英那团浆糊脑子!
大明?
洪武?
朱雄英?!
史书上那个八岁就蹬腿儿的皇长孙?!
历史上那个聪明伶俐,深受宠爱于一身的大明第三位的继承者。
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带着尖刺儿狠狠扎进他脑子:高得吓人的紫禁城,奉天殿龙椅上那张阎王似的、可眼缝里偶尔漏出点累的老脸——爷爷朱元璋!
东宫里,那个总穿着青布衫、一脸倦容像没睡醒的男人——爹朱标!
还有…还有一张温温柔柔、可慢慢就糊了,最后变成口白棺材的脸——娘常氏!
最后…定在一碗热腾腾的、由继妃吕氏身边那个笑得像朵老菊花似的嬷嬷递上来的、喝着有点怪“甜”的参汤!
滔天的恨啊!
像烧红的铁水冲垮了河堤!
杀!
这是存了心、下死手要害一个八岁娃子的阴毒勾当!
警告!
主儿气疯了!
心火太旺!
毒跑得更快了!
还能喘:59分48息…系统那冰渣子似的警告,像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把那股要烧穿天灵盖的邪火硬生生摁灭了。
稳住!
必须稳住!
死在这儿,屁都没了!
活命的念头化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文明老根儿”这根救命草。
“破系统!
解毒!
快!
立刻!”
意念在脑子里炸雷似的吼。
“眼前”猛地变了。
无边的黑让一片幽幽的蓝光盖了,光幕上刷刷滚着字儿:主儿:朱雄英(快断气)名头:大明皇嫡长孙文明点:0(锁死)能用的玩意儿:1. 吊命(自个儿挂着):慢点儿死(挂着呢)。
2. 破书库(开蒙级):能翻看病入门、瓶瓶罐罐、草根树皮。
3. 小眼儿扫(歇着呢)…破书库!
看病入门!
朱雄英的魂儿像扑火的蛾子,不要命地撞向那点蓝光!
脑海里去的东西灌进来!
人身子骨咋长的、气儿咋喘的、病咋来的、药咋用的…这些“入门”玩意儿,在一个顶尖玩材料的老手脑子里,瞬间拼成了活命的地图!
砒霜毒人…烂肠穿肚…血漏得跟筛子似的…闭气…五脏烂穿…解毒要害:清毒!
裹住!
捆死!
鸡蛋清!
牲口奶!
黑炭面子!
二甲基丙醇!
黑炭面子?
二巯基丙醇?
这洪武年头上哪儿淘换去?!
绝望的冰碴子刚结上,草根树皮那根弦“叮”一声亮了:能裹毒的东西…黑炭面子能用木头闷火烧出来…替死鬼?
观音土?
蒙脱石?
…慢着!
本草提过一嘴…伏龙肝!
(灶心土)性子温乎能裹能止拉稀…没准能顶一顶!
鸡蛋清…宫里现成!
一个糙得掉渣、悬乎得要命、却是唯一能喘口气的法子,在他脑子里千分之一眨眼工夫就憋出来了!
“呃…嗬…”一丝比蚊子哼哼还轻、像干树叶子碎了似的气声儿,从他干裂得像旱地、白得没一点血色的嘴唇缝里,死命地挤了出来。
这声儿耗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在死坟似的寝殿里,弱得几乎听不见。
可对那个像块石头一样跪在冰凉金砖上、眼珠子熬得通红、死死钉在小主子脸上的小太监王景弘来说,这丝儿动静,简首就是晴天霹雳!
“殿…殿下?!”
王景弘猛地一抬头,瘦小的身子因为太激动太害怕,抖得像风里的烂叶子,声音尖得岔了调,“动了!
殿下…殿下的嘴皮子…动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榻边,枯树枝似的手哆嗦着悬在半空,想碰又怕惊散了这点儿活气儿。
“甚?!”
一首缩在殿角黑影里、佝偻得像根老枯木、眼窝塌得能塞核桃的老御医张鹤年,浑身猛地一激灵!
浑浊的老眼“唰”地爆出光来,一个趔趄扑到榻前。
他那双跟老树皮似的、长满寿斑的手,抖得跟犯了鸡爪疯似的,带着股近乎拜神的劲儿,小心又小心地搭上了朱雄英那细得跟麻杆儿似的手腕子。
脉!
那脉弱得像快烧完的灯草芯儿,时有时无,游丝似的,比刚出娘胎的奶娃子还虚。
可…它蹦跶着呢!
死倔死倔地蹦着!
而且…好像,比前几个时辰那死透了的样儿,多了一丝丝…一丝丝比头发丝儿还细、可又死犟的活气儿?!
张鹤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那口冷气儿像冰溜子首捅进他心窝子里!
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里头塞满了活见鬼的惊骇和绝路上突然看见亮儿的疯喜!
“脉…脉没断!
老天爷开眼!
殿下…殿下真有一线活路没绝!”
“快!
快!
报给万岁爷!
报给太子爷!
皇长孙…皇长孙有动静了!
天大的动静!”
张鹤年扯着脖子嚎,声音带着哭腔和豁出命的疯劲儿,冲着殿外死命喊。
他猛地扭头揪住王景弘的胳膊,枯爪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参汤!
快去!
御药房!
取那根三百年的老山参!
吊命!
豁出去也要吊住殿下这口气!”
这会儿,啥医理,啥小心,全扔到爪哇国去了,就剩落水狗捞救命稻草的本能。
死寂的偏殿“轰”一下炸了锅!
压着的哭声变成了带着巨大盼头的乱嚷。
脚步声、喊声、盆碗撞得叮当响,乱成一锅粥。
几个脸白得像鬼的内侍连滚带爬地冲出殿门,玩命似的往奉天殿和东宫主殿蹽。
谁也没瞅见,那锦被底下,小小的、滚烫的、脸跟金纸似的身子骨里,一个打六百年后钻过来的魂儿,正使唤着刚弄到手的、能救命的知识,在自个儿脑子里无声地嘶喊:“蛋清…伏龙肝…快!
再他娘的快点!”
每一眨眼,都是在阎王爷手心里抢命。
“咚!
咚!
咚!”
脚步声,闷得像地底下打雷,又像千斤重的鼓槌砸在破鼓上,裹着踏碎山河的凶气和能把人烤焦的急火,轰隆隆碾过东宫偏殿外冰凉的金砖地。
每一下都震得殿里那本就死沉的空气更重一分,压得人脖子发紧,连蜡烛头都吓得缩了火苗。
“哐啷——!!!”
殿门被一股子蛮牛似的巨力狠狠撞开!
雕花的厚门板发出要散架的惨叫,门轴“嘎嘣”一声就断了!
刺骨的冷风夹着外头的湿气,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地灌了进来。
蜡烛火苗子疯了似的乱蹦乱跳,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跟鬼影似的黑道子。
一个铁塔般、像座山似的黑影,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外头那点阴惨惨的天光都挡没了。
玄色常服,上头绣的龙在暗处扭着身子,透着一股子压死人的威。
一张长长的马脸,颧骨高得像刀削,下巴硬得跟斧子劈出来似的。
那眉毛浓得像两把刷子,下头那双招子——那是熬过无数死人堆、浸透了血、连鬼见了都得绕道走的鹰眼!
这会儿,这双眼里烧着能把天点着的邪火,可在那火苗子最底下,死死压着一丝凡人瞅不见的、能吓死人的怕。
洪武爷,朱元璋!
他那眼神,像两把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冰锥子,“唰”地扫过地上趴着的一堆抖得跟筛糠似的宫女太监,最后,带着千钧的劲儿,死死钉在龙榻上那个没声没息、眼瞅着就要散魂儿的小身板上。
那眼神带来的威压,让离得最近的王景弘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缩成了虾米,脑门死死抵着冰溜子似的金砖,牙帮子磕得咯咯响。
“雄英!”
一声从嗓子眼儿最深处憋出来的、像受了伤的孤狼快断气似的低吼,从朱元璋嘴里迸出来。
他啥也不顾,几步就跨过了生死那道坎儿,高大的影子“呼啦”一下把小小的朱雄英整个罩住。
那双长满厚茧子、指头节粗大变形的老手——这手拿刀砍过天下,也拿笔定过江山——这会儿带着一股子跟主人那滔天凶气完全不搭的、笨得可笑的轻颤,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摸向朱雄英那白得像纸的脑门儿。
烫!
指尖传来的感觉是滚烫!
一种病歪歪的、烧手的高热!
可就在这烧人的热乎气儿底下,朱元璋那在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对活人气的野兽般准头,愣是逮到了一丝!
一丝细得不能再细、可又死犟死犟、像大风里快断的蜘蛛丝可又死死绷着的…活气儿!
不是冰凉的死!
不是啥都没了!
这点细得快没了、可又真真儿的活气儿,像根针,“噗”地扎穿了朱元璋心里那层让邪火和绝望冻硬了的壳子。
这位心比铁硬、杀人眼都不眨的开国皇帝,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那双能把满朝文武吓尿裤子的鹰眼,死死地、像饿狼见了肉似的攫着他孙儿那张没知觉的小脸。
眼底最深处,那死死压着的怕裂开条缝,翻腾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能把皇帝心都烧穿的痛,还有一股子近乎下贱的求。
他猛地扭过头,那双烧着地狱火混着九幽冰的眼睛,死死剜住跪在榻尾、脸白得像死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老御医张鹤年,嗓子哑得像是阴风刮过坟头:“说!
咱的大孙…到底…还能不能活?!”
每个字儿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不容放屁的皇帝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出来的、细碎的颤。
张鹤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瘫地上。
脑门“咚”一声砸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抖得不成调:“陛…陛下!
殿下脉象…是细…可…可真有那么一丝活气儿吊着!
老臣…老臣拼了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得寻出解毒活命的法子!
己…己叫人死命熬那千年老参汤,先吊住这口气!
老臣…老臣豁出命去!”
“一丝活气儿…” 朱元璋把这西个字儿在嘴里嚼了嚼,目光又落回朱雄英滚烫的小脸上。
那只盖在孙儿脑门上的糙手,极其轻微地、带着股笨拙的温乎劲儿,蹭了蹭那滚烫的皮儿,像是要确认这点活气儿不是自己花了眼。
“中!”
他猛地蹦出一个字儿,像铁块砸石头,干脆利索。
属于开国皇帝的狠劲儿瞬间压倒了那点子软塌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像刀子,刮过殿里每个犄角旮旯、每个抖成一团的人影儿,声音不高,可每个字儿都带着能冻碎魂儿、碾死九族的阴森杀气:“传咱的口谕:东宫偏殿里外,立马让锦衣卫亲军都尉府给咱圈起来!
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太子妃常氏闭眼前后,但凡沾过皇长孙吃喝、汤药、衣裳、家伙事儿的,管他是谁,全给咱锁了!
扔进诏狱!
给咱细细地磨!
撬开每张嘴!”
“给咱查!
挖地三尺也得查!
查到天边也得把那个害咱大孙的杂种揪出来!”
朱元璋的嗓门猛地拔高,像受伤的老虎发狂的咆哮,在死静的殿里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要是雄英有半点闪失…”他顿了顿,眼神像冰冷的刀片子,慢悠悠、恶狠狠地刮过地上每一张吓尿了的脸,每个字儿都浸透了粘稠的血,“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九族!
全灭!
鸡狗都别想活!”
冰冷的杀意,像腊月里最毒的北风,“呼”地灌满了偏殿每个角落。
空气冻住了,时辰不走了,连蜡烛火苗都僵在灯芯上不敢动。
死的影子沉甸甸压下来,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眼儿。
就在这让人心都不跳了、血都冻冰了的死寂当口——躺在龙榻上、魂儿还在系统那书堆里跟阎王爷掰腕子的朱雄英,那让高烧烤得干裂起皮、没一点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出来地,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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