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
猩红的裙摆,像一捧泼洒在雪地上的滚烫鲜血,刺目地劈开了灵堂庄严肃穆的黑白。
高跟鞋敲击冰冷大理石地面的脆响,一声声,清晰得如同丧钟,碾碎了低回的哀乐和压抑的啜泣。
整个空间仿佛被投入一块巨石的死水潭,所有细微的声响瞬间冻结,数百道目光——惊愕、厌恶、难以置信——如同淬毒的利箭,齐刷刷钉死在门口那道突兀得近乎亵渎的身影上。
是我,顾晚星。
一个他们认定早己化为灰烬的名字。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水晶吊灯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照得正中那张巨大遗像上的老人面容愈发冷硬威严。
我的爷爷,顾氏帝国的缔造者,此刻在相框里沉默地俯视着这场即将上演的闹剧。
灵堂两侧,簇拥着顾家那些披麻戴孝、道貌岸然的“孝子贤孙”。
我的“好”父亲顾明远,脸色铁青得像刷了一层石灰;我的“好”继母白丽华,精心描画的柳叶眉高高挑起,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条白手帕,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将那可怜布料撕碎;还有我那“好”弟弟顾天宇,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从他刻意压低的嘴角溜出来。
“顾晚星?!”
一声尖利的、几乎破音的怒喝撕破了死寂。
管家张伯,那张平日里对着主人堆满谄媚褶子的老脸,此刻因极度的惊骇和愤怒扭曲着,像一张揉皱又强行铺开的旧报纸。
他排开人群,几步冲到最前面,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裙摆上,“你…你居然还敢回来?!
一个早就该烂在泥里、死透了的废物!
谁给你的胆子,穿成这样来玷污老爷子的灵堂!
滚出去!
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灵堂里激起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张伯的煽动下,迅速染上了鄙夷和敌意。
死透了的废物?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因激动而涨成猪肝色的脸,没有停留半分。
视线最终,精准地落在白丽华身上。
她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下巴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像黑暗中暴露的萤火虫,无处遁形。
我甚至能嗅到空气中她身上那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水味,混合着灵堂里百合花腐败的气息,令人作呕。
嘴角,一点点向上勾起。
那弧度冰冷,毫无温度,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踩着那双足以将人脊梁骨踩断的细高跟,我一步步,旁若无人地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成了灵堂里唯一的主旋律,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径首走到白丽华面前。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住了沉重的椅子腿,一个趔趄,狼狈地扶住了旁边的顾明远。
后者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我站定,目光与她惊疑不定的视线平齐。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张管家说得对,”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一个角落,像冰针扎进耳膜,“我确实是来收债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手臂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态抬起。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人看清我是如何拿起旁边供桌上那杯刚刚斟满、还蒸腾着滚烫热气的龙井茶。
下一秒。
哗啦——!
褐色的茶汤,裹挟着碧绿的茶叶和灼人的热气,毫无预兆、精准无比地,狠狠泼在了白丽华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惊骇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上!
“啊啊啊——!!”
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嚎猛地炸开,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白丽华像被滚油烫到的青蛙,猛地向后弹跳起来,双手死死捂住了脸。
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指缝、精心盘起的发髻、昂贵的真丝丧服衣襟,狼狈地往下淌。
精心描绘的眼线糊成一团漆黑的污迹,沿着她瞬间肿胀泛红的脸颊蜿蜒而下,如同两条丑陋的蚯蚓。
茶叶片粘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睫毛上,滑稽又恶心。
她整个人筛糠般剧烈颤抖,烫伤和极度的羞辱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丽华!”
顾明远终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怒吼一声,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妻子,同时另一只手指向我,气得浑身哆嗦,“顾晚星!
你这个疯子!
孽障!
你……闭嘴。”
我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冻住了顾明远所有的咆哮。
他僵在原地,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整个灵堂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白丽华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和粗重喘息。
数百人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空气里弥漫着茶水蒸腾的微涩气息、百合花的甜腻,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粘稠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刻意的脚步声从侧门传来。
“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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